老道话里的内容让景页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因为这老人的语气不像是在描述想象中的场景,而像是在说一个必然的未来。
再想到这老人的预知能力,景页心中那份不安的情绪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往外蔓延。
见景页没有回答,老人也不再说话,沉默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景页的目光微垂着,脑海里不断想象着老人所说的那种未来,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已处在那样的环境下,自已究竟会做什么呢?
自已会就这么接受世界的改变吗?如果真的那样,那么此刻所拥有的,所知晓的,所理解的一切都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在世界改变的过程中,自已还会因此失去更多重要的东西。
但仅凭自已,真的能够改变世界吗?自已一行人走到今日,已经经历了诸多恐怖的事情,也见识了许多原本在他的理解中是不可能或不存在的事情,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哪一次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一线生机才化险为夷?
在第一次遇见黑巫教教主时,自已的世界仿佛被一根针刺出了一个洞。
随着追寻自已妹妹的线索,这一路走来,这个洞已然变得越来越大,透过它,自已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东西,那些可憎而又超出想象的东西。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无意中的一瞥,自已已然深陷其中,这些诡异离奇的异界之物早已缠上了自已,无法逃脱。
而自已则是一直都在逃避一个摆在面前的事实:
那些东西,那些蕴含着恐怖与诡异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们或许下一秒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涌入到自已的世界中,但因为本能的恐惧,景页始终相信他们过不来,即便现在大唐各地出现了各种意外,但总会恢复正常,日子还是会正常过下去。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自已只需要找到妹妹,完成皇上的任务一切便结束了,路上遇到需要帮助的人能帮便帮,实在帮不了也只能爱莫能助,这便是景页自已的想法。
但在听见这拥有预知能力的老道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景页只觉得自已的这个想法太过可笑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现在这老道把问题摆到了景页面前,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此刻的他必须给出自已的选择。
问题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景页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走,一时间变得迷茫起来。
同样在沉默着的王芸这时候轻轻握住了景页略有颤抖的手,景页回头望去,对上了她面纱外的双眼。
这双眼睛盈盈秋水之间,闪耀着一丝坚定与信任。
景页有些愣神,突然发现自已似乎忽略了一些事情。
不管自已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不管自已遭遇多么恐怖离奇的怪物,自已始终不是孤身一人,白炼、王芸、约翰神父,他们三个人始终陪伴着自已。
如果说白炼是因为与自已从小相识才愿意一路相随,但王芸与约翰神父却与自已相识不久,他们愿意跟着自已的动机是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景页心底的疑惑,王芸声音轻柔地说道:
“其实在经历这么多以后,我们彼此之间都明白所面对的远不止看到的那些怪物那么简单,更多的危险与恐惧来自于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景页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王芸的眼神没有变化,依旧在轻声说着。
“但即便如此,不管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你的身侧,跟你一起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既然你我都明白最恐怖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还愿意跟着我呢?”
景页问出了自已的疑惑。
王芸静静的看着他,许久才说道:
“我们是离那些东西最近的人,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出手将它们挡在这个世界之外,那便不再会有人这么做了,这个结果最后很可能是死,但我们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人。”
“……”
景页沉默地消化着王芸的话,脑海里不断闪过自已从出生至今所经历的一幕幕场景,与家人与朋友的一切,各种喜怒哀乐的事情掺杂在一起组成了他现在的人生。
这名为“人”的记忆,便是人最大的宝物。
“不只是为了我自已,也为了其他人……”
景页低语着,他自问自已的觉悟没有那么高,也没有心怀天下的想法,但一想到那些强大到离奇的“神”就可以随意地毁灭捏弄自已的世界,作为在它们眼中弱小到灰尘般的“人”却也不甘心就这么任它们宰割。
即便被毁灭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即便自已的反抗在它们眼中只是笑话,自已也不能让它们那么轻松的毁灭掉这一切。
因为反抗本身,就代表着自已一行人作为“人”的意义。
想通了一切,景页目光不再迷茫,而是坚定地看向老道。
“我回答你,如果海水在天空中荡漾,我会想尽办法让它倒灌到地面上,如果鱼儿像狗一样在地上奔跑,我便斩去它的脚再丢入水中,如果空气中飘荡着各色的光,我就让黑暗吞噬它们,我一定会让一切恢复正常,即便我死。”
虽说这老道没有眼珠,但在景页说完答案后,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在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打量着自已,虽然这种感觉一瞬即逝,但非常强烈。
老道沉默半晌,他身上的木枷突然发出一阵“咔咔”声,紧接着竟然自已打开了,在景页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这老人沉默的将一直攥紧的手伸到了景页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景页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老道的木枷竟然会自已打开,不过好在这老道仅仅是将手伸到自已的身前,便不再有所动作,自已悬着的一颗心这才逐渐放下。
景页看着眼前那骨节分明的指头所攥成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便将手伸了过去,而这老道的手指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铁铸的一样,被他轻易地一根根掰开。
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最后是拇指……
一双墨绿色眼瞳的眼珠静静地躺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