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这个姓是小姓,在河南、山西一代较为常见,在东北少之甚少。
从我搬到东北以来,只听到过两次这个姓氏。
一次是今晚,在老虎的口中。
另一次是在半个月前,大军帮我要账时,他与廖矮子对弈时,曾提到过。
我推测,这两个人提到的‘聂’姓,属于一个人。
那个被大军称之为聂老板的人。
“没错,我背后的金主并非大军,大军也只是给他看场子的马仔而已。”
江凡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吐出烟雾:“你这些天在阳明区玩的棋牌室,都是聂老板的生意,这些棋牌室全部由大军在打理。”
江凡告诉我的事实,过于震撼。
在我眼里,大军已经算是我步入社会以来,认识最厉害的人物,有车、有房、有钱、有生意、有小弟,风光无限。
没想到,他居然也只是一个马仔。
“有意思,我以为的两次相遇是缘分,原来我一直都没逃脱过如来佛的手掌心。”
我自嘲一笑,我以为的缘分,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不聊这个了,是我自己蠢没看出来,不怨别人。”
我灌了一口酒,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顺着酒液冲下肚里,放下酒瓶,连带心中的情愫一同放下。
江凡抬手挽过额前散发,她在笑,笑的牵强。
似尴尬,似亏欠,似乎还有一种心酸。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灵动的双眼含情脉脉。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分辨不出来,她眼睛中的感情是真是假。
“惊喜。”拿起一颗鱼皮豆,丢向趴在我与江凡脚下安静聆听的惊喜,分散这种压抑到让我喘不上气的气氛。
似乎江凡很享受这种死寂的气氛,她拿起半块从熟食店买来的猪手,塞进惊喜的嘴里:“去那边吃,吃完回窝睡觉。”
惊喜乖巧的摇晃着尾巴,叼着猪爪走出厨房。
她赶走了唯一能让我分散情绪的寄托。
“这位聂老板,是什么人?”气氛沉默了半分钟,我转移话题。
她和大军联合设局,拉我入伙,归根结底一个字,钱!
既然大家是因为钱走在了一起,那就谈一谈生意上的事情,谈一谈那位神秘的大佬。
“他的具体身份我也不清楚,我也从不过问,金主提供平台和便利,我们出千捞钱,互利互惠,其余的我不关心。”
江凡摇晃着手中的半瓶啤酒,因为摇摆,啤酒中的二氧化碳激发出一层啤酒沫,她欣赏着泡沫从有到无的过程,继续道:“他很有势力,能罩得住我们这些老千,这就够了。
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这些小角色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生活就像这瓶啤酒,酒液是江湖,我们是浮沫,沉下去还是冒出来与自身无关,取决于背后这只摇晃的手,你不是手,我也不是,他才是!”
江凡最后所指的他,就是那位神秘的聂老板。
她的比喻,对于十八岁的我而言,无法理解。
没有经历过人生的风浪,没见过大世面,我不愿接受别人操纵我命运的事实,我只记得张伯端的《悟真篇》里有一句话,叫作: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年纪小,听不懂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就知道谁对我好,我能给我叔找最好的医生看病,我就给谁卖力。
所以,我只关心一点,我的老板是大军还是聂老板,他们人品如何,会不会兑现给我的承诺?”
我直视江凡的眼睛,关系到民叔的生命,我不想听到谎言,我要试着去看透这个女人的内心。
来的路上我仔细思考过,如果加入一位金主麾下能给民叔提供医疗便利,我愿意加入。
我的命是民叔给的,不然九岁那年我就饿死街头了。
民叔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他,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但如果有人拿民叔的命跟我开玩笑,我就算豁出命,也要咬下他一口肉!
大军如此,聂老板如此,我面前的这个女人,亦是如此!
“你在问一个上位者的人品吗?哈哈哈,包括大军在内,能坐到他们的位置,哪一个人没做过龌龊之事呢?你说一个靠赌场抽水和放高利贷赚钱的人,他会有什么高尚的人品呢?”
江凡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嗤笑一声,长篇大论的反问了我几个问题,用事实做论证,让我自己分析。
是呀。
大军是江湖人,动不动就拿刀砍人的家伙,还不起账就闹得人家鸡犬不宁,这种人会有什么高尚的人品呢?
大军尚且如此,作为大军和廖矮子的背后老板,聂老板的手,一定沾满鲜血,更加肮脏。
江凡看着我忧心忡忡的模样,笑容浓郁几分:“不过你放心,你叔叔的病,他们一定会尽全力的帮忙。”
“为什么?”
江凡自相矛盾的一番话,让我费解。
“很简单,因为你有价值!”
江凡双手搭在餐桌上,像一位教育晚辈的长者,传授她的社会经验:“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现实社会,你能给他们提供价值,他们自然愿意做一些举手之劳来拉拢人心,这与人品无关。
李喜东你还年轻,作为朋友,我真心的奉劝你,不要相信他们对你的任何好,也不要对他们抱有超出你所能提供价值的任何幻想。
在这个江湖里,没有真感情,只有价值互换,你有价值能给他们赚钱,你就是座上宾,等你对他们没有价值那一天,第一个对你下刀的人,一定会是他们!”
江凡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是悲观的,在她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这是极端的价值观。
极端不代表错误,只是过于偏激。
她的这番话中,存在真理,普通人生活的社会多数如此,更何况是这片深渊地狱般的老千江湖呢?
细细回味江凡的这一段话,她二十二岁的年纪,只比我大五岁,却能说出这样一番饱经风霜的见解,这让我对她的曾经,再度升起浓厚的兴趣。
“只有他们能帮我叔治病,一切好说,我就这一个亲人,他的命比我的命重要。”
我不在乎别人是否在利用我,压榨我的价值。
想那么多太麻烦。
现在的我没那么多所求,他们给民叔最好的医疗条件,我就给他们卖力赚钱,治病救命,是我目前唯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