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山卫。
卫璋率领一支千人战兵来到了此处。
海防三大营中,文登营凸出入海,独挡山东东面海防之险,下辖宁海、威海、成山、靖海四卫。
原本文登营主将乃是边雄侄子边宇达,一个靠着走后门上位的纨绔子弟,后被中山侯直接拿下关押了起来。
等到中山侯被迫率军前去青州平定叛乱后,卫璋同留守的京军统领徐天赐商议了一番,决定先清理掉海防三大营中的蛀虫米虫,为接下来侯爷的计划做好准备。
是以卫璋带上了一千京军战兵,直奔这文登营而来。
毕竟边宇达曾经是这文登营主将,致使宁海、威海、成山、靖海四卫糜烂不堪,中高层将佐不是其心腹就是沦为了他的走狗,对于这些杂碎那自然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耗时近半个月,宁海、威海、靖海三卫已经肃清,唯独就剩下了这个成山卫。
等卫璋抵达成山卫的时候,一众军官将佐全都被吓破了胆子。
他们早就听说了近些日子备倭都司发生的事情,所以面对这位前来兴师问罪的指挥使大人,顿时就慌了手脚。
卫璋也没有废话,直接下令将一众军官将佐全部拿下斩首示众!
特殊时期,重典方能定人心!
紧接着卫璋就开始巡视海防,首先就发现了这里十分松懈。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不管是弘治朝还是正德朝,或者说更早一些的时候,地方士绅就勾结沿海卫所,开始与倭寇合作走私货物谋利,在这种模式之下倭寇自然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要上门劫掠平白破坏了合作模式。
因此,成山卫这地方多年都没有发生过战事了,而大明的卫所军队,在天下太平的时候,主要是以农垦军田为主业的,因为他们还要向朝廷缴纳一定数量的赋税。
再加上因为卫所糜烂军官世袭,致使本该是军队的田地,直接就变成了这些卫所军官将佐的私产,而底层军士兵丁则成了替他们耕田种地的农奴,别说什么日常操练御敌了,一个个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看着就让人心疼。
尤其是卫璋这位备倭都司指挥使,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退让妥协,没有让边雄这个畜生将手伸进备倭都司,这些海防三大营的儿郎将士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卫璋召集了成山卫所有军士,下辖一个寻山备御后千户所,按照编制当有兵丁当有两千人左右,可是此刻聚集在校场的仅仅只有五百余人,而且全都是清一色的农夫。
这五百多名农夫面带茫然地看着高台之上的卫璋,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这些军官老爷们这般小题大做。
比起聚集在这里听军官老爷们训话,他们更想回到田地里面去耕种,毕竟要是没有个好收成,交不上租子,还不知道这些军官老爷会怎么收拾自己呢!
看着这些卫所军士怯懦不安的模样,卫璋只觉得心里面都在滴血。
但他强忍着怒火,命人取来了这成山卫一众军官将佐的头颅,将他们悬挂于城头之上。
“我是备倭都司指挥使、宣城伯卫璋!”
“奉中山侯之命,清查沿海卫所,加强成山卫防务!”
“这些平日里欺压奴役你们的军官将佐,已经全部被本官砍了脑袋,人头在此!”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五百多名卫所军士全都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一颗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这些人他们当然认识,正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军官老爷们,对他们这些底层军士动辄打骂,要是谁负责的田地收成不好还会被这些军官老爷们吊起来用鞭子抽……
可是他们现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砍掉了脑袋挂在这里!
不知道为何,五百多个卫所军士突然觉得很是解气。
他们常年来积攒在心中的怨气和怒火,在这一刻全都喷涌而出,化作了肆意癫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死了!”
“死咯,终于死咯,恶人有恶报啊!”
“你们看那宋千户,看他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像不像我那个被他糟蹋之后寻短见的闺女?”
听见这些触目惊心的话语,卫璋心中的愧疚感愈发浓烈了。
他红着眼眶,看向众人,朗声高喝道:“从今天起,没有人再敢欺压奴役你们了!”
“们以后要做的,屯田不是主要,戍边才是要务,该下发给你们的粮饷绝不会拖欠!”
“从即日起,所有的的军寨,全部修葺边墙,各关卡隘口,要加紧巡查,还要设置陷阱。”
“除此之外,武库中的军械,都要重新整理,挑选出无用的,所有的将士,统统回到自己的岗位,枕戈待旦……”
卫璋在台上说得慷慨激昂,可是台下那五百多人却是面带茫然。
直到一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道:“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枕戈待旦?”
“这地方也不会打仗,也没有外敌来袭啊,为什么要这样?”
“对啊,我们要是不耕种了,那收成怎么办?租子怎么办?来年的军粮怎么办?”
一名名卫所军士提出了质疑,实在是他们理解不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家安安心心地耕田种地不好吗?
反正也不会有敌人打到这里来!
他们还得交租子,还得挣口粮呢,不然一家三口吃什么?
卫璋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们不是什么农户,而是我大明卫所军士!”
“你们的职责并不是耕田种地,而是为我大明保疆戍边!”
“从今以后都没有人问你们要租子了,这些田地全都是卫所的田地,你们只需要按时向朝廷缴纳税粮即可,都听明白了吗?”
话音一落,预想中的欢呼雀跃,根本就没有发生。
大多卫所军士还是神情麻木,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听懂卫璋的话。
事实上,他们以往交的租子,也是卫所军官老爷们以向朝廷缴纳税粮的名义收取的,那这双方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你们每个月都会拿到对应的粮饷,这是你们应得的!”
“现在,我将你们过去三年被克扣的粮饷补偿给你们!”
紧接着卫璋一句话,成功调动了众人的积极性。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发粮饷的。
嘿,多新鲜呐,当兵的从来没有见到过粮饷!
卫璋也不废话,直接让战兵抬着一车车的粮食走了过来,然后逐一分发给这五百多名卫所军士。
这都是抄家抄出来的赃款赃银,来自于那些贪腐受贿的卫所军官,其本质还是从这些底层军士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所以卫璋这其实算是“物归原主”,自然没什么好心疼的。
他还留下了一部分,当然不是为了贪腐给自己,而是为了修葺城墙军寨等,所以只下发了三年的粮饷给这些底层军士。
饶是如此,这五百多名卫所军士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甚至跪倒在地上对卫璋磕头,高喊什么“青天大老爷”!
瞧见这一幕,卫璋心里面更加不是滋味。
他想不明白为何边雄这样的畜生可以身居高位,他更加想不明白为何泱泱大明卫所战兵竟然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补偿这些卫所军士,然后在中山侯的鼎力支持下重新打造沿海备倭体系,甚至追随中山侯出海剿倭,彻底杀光那些无恶不作的杂碎!
“儿郎们,拿起刀兵,回到你们的岗位上面!”
在粮饷的激励之下,这些饱受摧残的卫所军士,终于舍得离开了他们耕种了十几年的田地,重新开始了操练与值守。
就这么十天过去了,卫璋这位备倭都司指挥使甚至亲自到了海上水寨,用同样的方式整饬了军务,唤醒了底层军士们被压榨得快要磨灭的那丝热血,整个成山卫也因此焕然一新。
又过去了五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卫璋准备明日启程返回登州水城,与京军统领徐天赐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既然中山侯想要出海剿倭,那战船必不可少。
以目前海防三大营的战船数量而言,想要将中山侯麾下这一万三千精锐战兵,包括备倭都司可以一战的卫所战兵,一次性运送出海前去剿倭,那根本就不可能!(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