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踱步思量时,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楼下可是小师弟?”
“师兄,是我。”听见师兄唤自己,樊师弟只得应声进去相见。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视野逐渐开阔。
这二楼布置得整洁宽敞,贴墙放着几个大木书架,架上摆满了木质书匣。书架前摆着一方长木桌。
木桌与书架间有一架木椅,此刻正有一人坐在上面翻看书籍。
这人正是那傅姓师兄。
这师兄年约三旬,眉眼细长,皱眉蹙眼面相发紧。身上穿着和樊师弟同款的交领白衫,不过不像师弟的那般拖沓,显得合身得体。配上紧绷严肃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自有一番威严。
小师弟见师兄又在翻看账簿,便躬身站在案前等候。
人虽已经站定,但他内心焦灼犹豫又不知如何开口,手指不自觉地搓揉着触碰到的字据,随即心中一亮,想起还要与师兄录簿。
“师兄,这次交矿的票根,还请核对录入。”说完他便把手中的票据恭敬递了过去。
傅师兄信手接过放在一边。将铺好的账簿仔细收好,依次放回木匣。他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师弟早几时已到楼下,为何不上来?”
樊师弟心中一惊,小心回道:“走得太快了,喘得厉害,在下面歇息了一阵。”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傅师兄整理好一个木匣回身放上书架,又从另一个书架上拿下一个木匣放在桌上,坐定后才拿起之前的票据审视。
前后看了几眼,他皱起了眉抱怨道:“你啊,还是太过软弱。约定的例期是三月一收,这才过了两个月他们就来了,你还真就给他交割去了。”
“这种坏规矩的事,若有下次,定不能予他运走。让他哪来哪去,这个老吴头一把年纪不懂规矩,真是惹人厌烦!”
一通牢骚之下,樊师弟只是低头不语。
傅师兄见师弟这个模样,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
五年多以前,有一次矿监责问他治矿不力,想要怪罪。没办法傅师兄只有说矿贫石坚,人手不够,好推卸灵石产量太低的责任。
之所以这么推脱,是因为他清楚这极东矿本就是末流小矿,产出多为凡矿。按理说绝无价值再增派人手。
况且他暗地里还给了矿监好处,此事照理应不会再被追究,门内最后只有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接着肯定也就不了了之。
未曾想矿监第二回收灵石时就带了个小鬼头过来,交予他说是门里增派的人手。这小鬼就是眼前这樊师弟。
樊师弟身世说起来颇为曲折。
当时黄竹镇有几家凡人宗室,财力比较殷实。但族内没有修士,势力扩展不开,便携了大批灵石,想把一众后辈拜入天极门门下。
但这批后辈资质平平,不堪调教。门中各路神仙一碰头,又没理由放弃这批灵石,同样又不想让这群凡人长久留在门中。
商量之下便又立了一个外门,起名“登仙楼”。再把这批后辈收入其中,指派几个精明弟子轮流指导,算是稳妥办了此事。
未曾想开楼不几日便无法维持。只因为这些个宗室后生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登仙楼又不准私带凡仆。离了仆人,这些人根本照顾不了自己。
无奈之下,登仙楼只得去慈馆买来一批孤童,天天陪着这些废物供他们使唤,好让他们安稳下来。
樊师弟就是买来的孤童之一,他当时没有名字。慈馆说是村里遭了灾被人送来的,送来时年幼只知姓樊,他们便按照送来时的编号一直称其作樊九。
登仙楼买他来用作奴仆更不会去取名,甚至于买来的其他已有名字的人都被夺了名号,为了方便,他们给一众下人取了各种方便好记简单轻贱的称呼。
小樊来时就叫樊九,已经够简单轻贱了,也就没有再改。
结果一来二去半年下来,废物一个没开窍。反倒是樊九天天在门外候着耳濡目染,凝气悟灵。
开了灵,当然就不能再给凡夫做奴役。传功师兄上报掌事之后就把这孤童送出登仙楼送入内门。
但这一个孤童无依无靠,收做弟子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得白白搭上栽培的资源。为此,到了门里便无人理会。
刚好这节骨眼上,矿监上报极东矿差人手。正可谓驽马拉破车,他就这么给送了过来。
当初矿监前脚刚走,傅师兄就暴跳如雷。
他既后悔又嫌弃:这哪里是增加人手,这不摆明了送来了一个包袱吗?八九岁的孩子,修为又低到不计,干不了体力活还搭不上手,自己正是做了什么孽!
想当年自己削尖脑袋拜入仙门,祖上积德开了灵,结果呢?自己家穷业小,根本没资本修炼,在门内处处受排挤,竞争不过其他师兄弟,最后被丢到了这破地方。
这已经够糟糕的了,这下可好,又来了个更糟糕的!
为此,傅师兄没少给小家伙脸色。
但这小师弟乖巧懂事,面对师兄责难从来只是默默承受。他也挺有眼力劲,到处主动做事又勤快利落。
就连傅师兄最为嫌弃的龌龊差事——下矿,他都早早积极参与。
后来随着下矿次数增多,樊师弟修行也慢慢增长了上来。虽体力不济,但由于傅师兄素来疏于下矿,也讨厌这差事,总是出工不出力。所以实际上樊师弟下矿与他师兄下矿并无多大区别。
随着小师弟年岁修为齐长,极东矿洞的灵石产量慢慢提高,后来大大超过原先的量。为此傅师兄得了矿监好评,他也落了清闲。对这个扔来的师弟也就越来越好。
但唯独有一点让他极看不顺眼:这小师弟谁都好相与,无论对待吴管事这种凡夫,还是那些卖力的下人,他都好相处。没有一点修道之人的威严!让他感觉受到了连累,仿佛这些凡人都敢正眼看自己,大大降低了自己的地位。
每每想到这事,傅师兄都觉得这小师弟是幼时的困境给他留下了坏根。说得不好听,就是奴性。
眼前又是这出:这吴老头坏规矩,讲说应该好好敲打敲打。但樊师弟根本就没有追究,还十分利索地给他办了结,真是让他气恼。
虽不高兴,但傅师兄也没准备再进一步追究,因为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做矿监的这些年来,暗地里积下的灵石已经不少,他想着该回门里去找个更好的出路了。
小师弟与他相处多年,给他带来诸多方便。决心分开,他还是有些不舍。回了门里,所有师兄弟都得防备着,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清闲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