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通带着回到家时,陆家已经掌灯。
小午下了马车就往后院跑,一路小跑跑到江荻跟前,抱着亲娘的大腿,叮嘱:“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没娘的孩子好可怜!”
说的江荻满头雾水。
不过,身为没娘的孩子之一,江荻明白那种可怜,便许诺:“你娘我一定好好活着!奶奶疼你,大哥让着你,这个家,没我看着你,你一准懒成小猪!”
说完,江荻看向紧跟而来的陆通。
陆通咳了咳,没说话。
江荻这里便一手牵一个,拎着俩儿子回厢房,并道:“今天都按你们的意思做了,早些休息,明天还得早起温书呢。”
陆家的规矩,天黑睡觉,天亮起床读书、习字,和乡间日出而作,日落而夕同步。
因在萧家亲眼目睹了没娘的“孩子”,被弟弟欺负的画面,小午多赖了江荻一会儿。等江荻回房时,陆通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南炕奋笔疾书。
江荻走近一看,原来是给江慕写信,让他试种樱桃。
只看到这里,江荻眼前一亮,道:“这个好!樱桃是金贵之物,种好了必定是个大进项。哥哥手头能动的银钱不多,这样好了,我想办法挪五百两银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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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意只是让舅兄种樱桃,满足他儿子们的口腹之欲,到江荻这里,怎么就那么市侩了呢?市侩这个念头刚过,陆通想起今日萧家见闻,旋即放弃了“清高”的想法,自嘲一笑。
没有妻子,他还不如萧翰林呢!
陆通手中笔墨,垂悬太久,滴入下头的呈文纸,渲染开来。失神的陆通没有注意,江荻看到后,道:“这事不着急,明日写也一样,先收起来吧,我有话和你说。”
微顿,陆通如江荻所言那般,洗净了笔后,又将书案收拾妥当,方慢腾腾地走向炕,走向妻子,走向惩罚,却又不甘心。
座在炕边,陆通寻摸了个话:“三郎喂了么?”
头两个孩子都是江荻自己奶的,这一回,陆通也没厚此薄彼,他同意江荻奶孩子,却加了条件:仅限白天,夜里孩子却是必须交给奶娘。一来他要独占妻子,二来他是养过两个孩子的爹,知道孩子夜里多闹腾。
陆通自己开的条件,这会儿已经夜深了,他还问这等同于废话的问题。
江荻定定看着他,一副“我就看你能磨蹭到几时”的模样。
陆通再也没有理由拖延,耷拉着耳朵先道歉:“今日是我不对。”
江荻听了这话扬起嘴角,嘲笑他:“怪不得你俩儿子赔礼最快,根在你这呢。我说什么了吗?你就开始认错?好吧,既然你说你错了,说说错哪里了?”
因无法从江荻的言谈举止来判断她的心情,陆通开始想自己具体的错处。迁怒孩子是一桩,毋庸置疑,对陈格态度不好,也是一桩。
但是他认为的不对,和江荻认为的会是一回事吗?不确定的陆通,没有着急开口。
他不说,江荻说:“你的错,你来说。我呢,先说我做的事。知道钟妈妈在陈家学了一年庶务后,我就想到了你会不高兴,为此还动过换人的念头。”
哪怕结果没有换人,陆通已经很满意了。他像小狗一样,惊喜的看着江荻,并动情地凑了过去,想把妻子搂在怀里。
最终未能成行。
江荻长腿伸开,直接把他顶回原位。动手,不,动脚后,江荻妙目直视陆通,像公主,不,是像高高在上谁都不惧的太后娘娘一样,说:“没谈好之前,在那待着。”
陆通乖巧地坐在那里。
他不想,但他没有能力,也不舍得和江荻对着干。不能,那就顺从,顺从的同时,把江荻贡献过来的美腿,留了下来。
这回,江荻没有夺回自己的腿,而是继续说事:“我想过让二伯换个人来,但我需要人手,二伯既然第一个选了她,她一定是最合适的。因为需要,我决定先看钟妈妈的能力。兴许,她压根就不符合我的要求呢?”
“结果是符合。”陆通心知肚明。
“不算吧。”江荻模棱两可地说完后,补充,“她有能力,但不是最适合的。可是,若是极好的,也轮不到我的。当下,我需要人,她需要我的需要。只凭我们彼此需要这一点,她便成了最合适的那一个。就像你和我,换个时间、换种情况,都不会成为夫妻。”
陆通知道江荻是直接的人,只是直接成这样,他不由紧张起来:“阿荻的意思是……”
这一回,江荻不嘲笑陆通,而是自嘲一笑,说:“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或许有一个人会和我们很合适。但是,我们没有遇到。我遇到你了,你遇到了我,那么,我们就是最合适的。旁人如何想、如何说,便与我们无关。”
“我……”陆通心情激动。
“我要听实话,陆通,你为何突然针对三哥了?”江荻追问白日的问题,口里依旧称呼陈格为三哥,以此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沉默片刻,陆通一狠心,闭上眼睛,把自己认为的宿命,说了个彻彻底底,并道:“我知道自己不比陈格差,可我就是怕。就像那个齐泰比杨贵言还要好,但是,令李二姑娘满意的,却是杨贵言。”
江荻冷声质问陆通:“你拿李薇那个被养成猪脑袋的庶女和我比?”
仿佛,陆通敢说一个是,她就要冻死亲夫一样。
被冰冻的陆通,张不开口。
见他如此可怜,江荻收回冷意,正色道:“陆通,我不是李薇,不是祖母,我就是我,我是江荻。陆通,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你这样的情感需求,但我一直在努力适应你。你自己想想,刚成亲那会儿,你会和我置气吗?你会在我跟前这样幼稚吗?”
说完,江荻没有往下说,给陆通留了思考的时间。
不会!
陆通根本就不需要时间思考,就已经得到显而易见的答案。这个答案在陆通脑海中响起之际,他脑海里忽然接上了一根弦。
这时,江荻再次开口:“陆通,你现在这些复杂的情绪、现在的小别扭、现在的幼稚,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纵容出来的。其实,我对你,并不是没有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