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屹萍看着她的背影,手伸了伸,正想喊,却看见巷子口,成有川推着自行车,和任阿山说着话就过来了。
方国娇和他们擦肩而过,似乎低低的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任阿山看着方国娇的背影,转回来就是眉头皱着,喊成屹萍:“咦?屹萍,你带方国娇到你嫂子那儿了?你带她来干什么?”
成有川也看着成屹萍,眼里都是不认同的。
成屹萍无奈的掰着自己的唇,含糊的说:
“我路上遇到她,她问我去哪儿,我说我去看我哥,她就说她一直想要来看我哥,还哭呢,那,那我就带她来了呗。”
“你也真是!来多久了?她没和你嫂子胡说啥吧?”
“胡说啥呀,秦凝都没让她进屋。”
“啊?”
“啊什么呀,妈,秦凝真做得出……”成屹萍懊恼的把秦凝拦着门不让方国娇进屋的话说了,结尾是:“我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人,反正就是没让她进屋!”
任阿山和成有川相互看看,任阿山就笑了:
“哈哈哈!好!该!假模假样的,每次见了我就哭,老问我们屹峰怎么样了,她要真担心,住院那会儿就该来看啦,她有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妈背后说的话,‘哎哟,成屹峰现在这样,就算将来好了也是个傻子吧,哎哟,娇娇,你别去掺和啊!’”
任阿山还学起了方国娇妈妈说话,气哼哼的说:
“我呸!我儿子就算傻也看不上她!秦凝不知道比她好多少!我这和他们家前后屋子住着,倒也做不出来说她,这下好,碰到钉子了吧?该她!”
成屹萍一撇嘴:“妈!你又听谁说的那些啊,娇娇挺好的,她真就是来看一下,秦凝这样,我太没面子了!”
任阿山手指戳戳她脑袋:“你懂什么!别秦凝秦凝的,跟你说多少回了,嫂子就是嫂子!行了,进去吧!”
“妈,你又帮她说话,她比我小,我叫不出来。”
“你啊,给我懂事点吧!”
“我怎么不懂事呢?是方国娇非要来,你又说我。”
母女俩在门口嘀咕,成有川摇摇头,先去按了门铃,再和成屹萍说:
“行了,屹萍,你确实不懂事,就算方国娇要来,你也得想着,你嫂子一个人顾着你哥,够辛苦的了,家里平白来个人,还不是要招待,你省省吧。”
成屹萍嘟囔:“她招待啥呀招待,她都拦着门不给人进,凶着呢!”
正说着呢,门“哗”的打开了,秦凝先喊了声:“爸,妈,你们来了”,再笑眯眯看着成屹萍说:“啊,对!我对讨厌的人是挺凶的,我就拦着门不给她进,又不是不给你进。”
成屹萍哼一声,撇开脸不看她,但脚步重重的进去了。
身后三个人都摇头。
任阿山拉着秦凝往厨房走:“你别理她!我知道了,挺好,就不给那姑娘来!走,我去看看,还要煮什么不要?”
秦凝笑着说:“不用了,妈,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去看看屹峰哥,一会儿就能吃了。”
“唉,每次都跟你说,饭菜可以等我来做,你不用又要照顾屹峰还要煮给我们吃。”
“没事,有大灶煮着,挺快的。”
婆媳俩个说着话,看了厨房,确实都准备好了,任阿山这才去看儿子,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秦凝把两包蜜桔给成有川捎上,成有川高兴的说:
“这个好,想不到咱们老家还有这么好吃的桔子,前几天我给办公室的人吃了,大家还说,要是有得卖,干脆多买一些呢!咱们这儿,天一冷,吃个水果都难!”
任阿山也说:“可不是,到了冬天,别说水果了,菜都没啥吃的,要不我每次看见阿南寄菜干给我,我就高兴得什么似的嘛!再过几天,都要开始准备储藏大白菜了。”
秦凝听着,不出声,心里却很高兴,哈哈,在东北,大概她是唯一不愁吃蔬菜水果的了,不过,倒是要怎么弄个遮眼法,好让冬天吃菜变成名正言顺呢?
转眼的,已是隆冬。
东北的冬天,放眼望去,天地似乎只剩下黑白两色,街上都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都猫在家里,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但是,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却是日头向暖,鲜花盛开,草木葱茏。
秦凝坐在月亮河边,弹一首《莲花谣》,她手指在弦间跳跃,心情在乐声中慢慢平复。
一晃,成屹峰已经昏睡了大半年了,要说她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
但是对比她刚来东北的时候、成屹峰那濒临死亡边缘的样子,现在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她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幸好,她有空间,幸好,他好好的活着。
秦凝起身,走回到竹屋里,原本只够秦凝一个人睡的小竹床,现在静静躺着成屹峰。
他,眉眼如画,皮肤比女子还要白净,嘴唇是健康的粉红色;
他,四肢强健,曾经的肌肉一点也没有萎缩,依然饱满结实。
他,看起来就是睡着了。
秦凝轻轻的抚着他的发,又开始了一日的絮叨:
“起来啦,懒虫,睡了太久了,你再不起来我生气了!你说你找到我的秘密花园就留下来,但现在你找到了,就不能当懒猪啊,快起来,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你看,这个竹床太小了,我们还要挤着,你得起来重新做;那个桌子没有抽屉,我们的信都堆在上面呢,你不想给我做一个漂亮的匣子,咱们好好把东西收着?那那,买的我不要哦,空间里用的,咱们只用自己做的,好不好?醒来吧,好不好?”
她俯下身,她闭上眼,轻轻的靠着他,感受他身体的温暖,听他有力而缓慢的心跳,许久。
她拉起他的手,和自己的紧紧扣住,再一个个掰开,细细的按摩一圈,再紧紧的握住,许久。
这是每日的功课,也是她给自己加油的方式,她知道他不会回应,但是,她相信,他有一天,一定会回应。
做好了这些,她才出了空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是,今天,她错过了他的回应。
秦凝刚离开,静静躺着的、毫无动静的睡美男,那修长的手指,却轻轻的动了动,再动了动,仿佛想握住什么,动作很缓慢,但,很有力。
空间外,就算是室温,也只有零下二十五度。
秦凝一出来,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东北的冬天,可真冷啊!何况这会儿还是早上。
她趴去窗口,拿毛巾擦了擦玻璃往外看看,院子里一片雪白。
积雪太厚了,室内也太冷,她得去扫一扫院子里的雪,也要烧一烧炕,要不然万一任阿山他们来,看着这白皑皑的院子、冰窖子似的屋子,那疑心就大了,毕竟,她不可能踏雪无痕,也不能让成屹峰一个病人睡在这么冷的地方啊!
等秦凝扫完了雪,烧好了炕,她就穿上一身破旧的棉袄棉裤,再把头发、脸都用围巾遮起来,只露出眼睛,又从房间提了两大袋子绑上自行车,急匆匆的出了门。
半年多,秦凝早就把哈市摸熟了,这会儿她骑着自行车七拐八拐的,一会儿就进了一处巷子。
巷子很老,周围的建筑都是低矮而陈旧,在巷子的最底端,有一个用油毡搭的棚子,棚子外头停了好几辆自行车,能听见棚子里哄哄的说话声,棚子入口是一块大大的棉布帘子,黑乎乎脏兮兮的。
秦凝停好自行车,把两个大袋子一下子扛在肩上,掀起那脏兮兮的棉布帘子进去了。
立刻有四五个人向她围过来,热情的招呼着:“哎哟,嫂子,你可来了!”
“嫂子,今天都有啥?”
“嫂子,不管是啥,换给我吧!”
“嫂子,给我,给我一些。”
这些人都很高大,几乎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有的带着厚毡帽,有的围着大围巾,秦凝人还没站稳,他们就七手八脚的去扒拉她背上的袋子。
“去去!老娘自己会放下来!”秦凝嫌弃又霸道的喊着,手往人群里轻轻一推,一个最靠近的男人便给她推在一边。
“呵呵呵,知道知道,嫂子力气真大啊!”
被推开的男人一点不恼怒,还笑着给自己解围,众人也哄笑着,一点也不以为意,围在四周等秦凝把袋子放下,解开,却又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把头伸到秦凝口袋边瞧。
一个大胡子男的指着袋子说:“嫂子!我要!这袋子西兰花给我,我有野猪肉!腿肉!怎么样?”
另一个鼻子冻得红红的男人拿胳膊推开他,急急的说:“嫂子,换给我,我逮了只活野鸡,你上回不是说要活物吗?先换给我吧?”
其他几个看着两人,眼里期待的等着秦凝解开另外的袋子。
秦凝和红鼻子男人说:“成!我先跟你换,不过一只野鸡不够,我这袋子西兰花有六十斤呢,我只能换你二十斤!”
“嫂子,三十斤吧,我这野鸡肥着呢,你看!”
男人快速的跑去一边,拎过来一只尾巴毛挺长的野鸡。
秦凝看了眼,说:“得了,给你二十五斤,愿意就换,不愿意拉倒!”
“行行,换换!”
很快,男人张了个口袋拿着秤,自己装了一些西兰花,还偷偷看秦凝一眼,见她正忙着解另一个袋子,男人就把秤杆子拉得高高的,说:“好嘞!二十五斤啊!”
秦凝只当没看见他那占小便宜的样,把绑着翅膀绑着脚的野鸡往自己身边扒拉一下,挥挥手,算是知道了。
她实在太忙了啊,那边刚换了野鸡,这边的又有人看中她口袋里的番薯和萝卜,七嘴八舌的说要换,还有一把小青菜,几个人都想要,差点打起来,她劝都来不及。
一会儿的,秦凝就把两大麻袋的东西换出去了,她的脚边,多了一只野鸡,一条野猪腿,三条鱼,两只鹌鹑,半袋子小米,还有一坛子酸菜。
秦凝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脸上的围巾取下来过,只感觉靠近嘴巴的围巾上湿漉漉冰冷冷的,都是呼出的气凝结的水份,她把换来的东西往口袋里装,一坛子酸菜在放下去的时候,快速的转移到了空间里。
等她拎上东西要走了,有个也是始终遮着脸的男人凑上来了:“嫂子,今天要去我那儿看看不?”
秦凝看他一眼,便一边有条不紊的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有啥新货?”
“有!来了好些乳酪,香肠,还有一些这个东西……”男人压着声音说话,手伸出来,拇指和食指圈成圆形。
秦凝看着那只手,眼里闪了闪,立刻拎起两个口袋:“走!去看看。”
男人便甩着手先走,秦凝推着自行车紧跟其后,出了棉布帘子,两人还十分默契的往身后看看,见没人跟着,才继续走,在巷子里拐来拐去,进入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的雪都没扫,被踩得黑乎乎的,看起来有些脏乱,但也特别的普通。
秦凝缩着肩膀,袖着手,跟着男人猫腰进了小院子的厢房,厢房里没有生炉子,室内和室外一样冷,里面放了好几个箩筐。
男人拎起一个箩筐打开,指指里头一个个圆形的、用锡纸包着的东西,说:“乳酪,昨天刚到的,怎么样?要不要?”
秦凝伸手下去拿了一个纸包,打开看看,还凑到鼻子闻了闻,立刻盖好,说:“不错,要。”
男人露出的眉眼弯了弯,又掀起另一个箩筐,指着里头的红肠说:“这些呢?”
秦凝点点头:“要吧。”
男人看起来高兴极了,又去扒拉最后一个箩筐,双手捧出一个有热水壶大小的玻璃罐子给秦凝看:“顶级的!就是贵点。”
这个屋子里没有灯,有些暗沉,秦凝接过男人手里的玻璃罐子,特意走到窗口借光,只见里头都是黑乎乎的东西,一粒一粒,有黄豆那么大,在玻璃瓶里有幽暗的光。
秦凝又掀开盖子闻了闻,说:“给个价。”
男人激动的头转了转,把包着脸的围巾拉下来一点,说:“就上回那样的西瓜和葡萄,凑个八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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