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什么,他猛然转身,隔着绿化带的人行道旁,一个熟悉纤细的背影脚步仓皇的离开,很快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秦牧川无奈的扶了扶额,不知道这会儿她脑子里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掏出手机,看见明澜发过来的位置共享,他目光凝了凝。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先生,秦老爷子那边有动作了…”
秦牧川垂了垂眼睫,
很好!那个站在众人背后掌控全局的执棋之人终于动了。
等手机对面人说完,秦牧川淡道:“祁修染那边可以收尾了。”
……
明澜拐过几个弯道,直到彻底看不见那处小区,她才重重的呼了口气。
陡然见那两人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她脑子是蒙的,她想要冲过去狠狠质问,又或者该淡定的走上前挽住秦牧川的胳膊宣誓主权。
然而当她看到沈倾歌靠近秦牧川时,她气的直接掉头就走了。
不是不够信任,秦牧川对她的感情她也并非感受不到。
可视频里秦牧川冲进别墅时那焦急的神色却又如此鲜活的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烦躁的回了家,屋子里空荡荡的,爸和冯秀姨都不在家。
她进厨房随便热了点吃的,看了看手机,心里愈发烦躁。
她这么久没回去,那家伙居然连一条信息都没发。
她拿起一瓶啤酒,仰头一咕噜往嘴里灌。
哼!不发就不发,爱谁谁!
百无聊赖的滑动微信对话框,点开群发助手,缓缓打了个“在?”
给认识的关系不错的朋友同学都打了勾,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她已经喝到第三瓶啤酒了…
居然…居然一个给她回信息的人都没有!
她醉意迷蒙的眼睛瞪着手机,
啧!她明澜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算了算了,没人理就没人理吧!
她烦躁的揪扯着头发,摇摇晃晃的回了房间往床上一倒。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头上别着大大蝴蝶结,编了两条小辫子的七岁小女孩。
那时妈妈还没有过世,爸爸是一名出色的内科医生,爷爷奶奶在对街开了几家不错的门面。
身为家里唯一的小姑娘,小明澜的童年过得相当不错。爷爷奶奶总是不停的给她塞零花钱,她柜子里的公主裙总是多的穿不完,父母一有空了就带她去游乐园。
小明澜上一年级那天,小镇里来了一群沿街乞讨的半大孩子。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且大多看起来缺胳膊断腿,在大街上见人就跪。
正午阳光炽烈,小明澜欢快的跑向来接她放学的妈妈,路过小卖部,她随手买了根雪糕。
转身时,面前冷不妨站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他穿了件不合身的破褂子,一侧袖子空荡荡,一张脸脏兮兮的辨不清五官,眼神呆呆透着祈求,完好的一只手拼命比划着,
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小明澜何时见过这般场景?一时间呆住了。
妈妈叹了口气,抬手慈爱的摸了摸男孩的头。男孩害怕地偏过了头,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妈妈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男孩,便拉着小明澜离开了。
等转过身,小明澜忍不住好奇的问:“妈妈,他怎么少了一只胳膊?”
妈妈复杂的叹了口气,“因为他遇到了坏人。”
“那他岂不是很可怜?”
妈妈笑看着她:“嗯,所以我们小明澜长大后一定要做个好人,这样世上就会少一些可怜人了。”
小明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奇的回头,只见炽热阳光下,一滴滴汗水从男孩额角落下,脖梗露出的皮肤被晒得发红。
她转身,蹬蹬跑到那男孩面前,把手中一直握着的雪糕递给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给你吃。”
男孩眼睛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茫然哀求,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手却一点不慢的接过那根雪糕。
小明澜豪气的拍了拍小胸脯,奶声奶气道:“妈妈说的对,从今天起,我要做个好人。”
……
这几天,妈妈出差去了外地,爸爸在医院加班到很晚,小明澜只得去爷爷奶奶那吃饭。
她家离爷爷奶奶的住处只隔了一条街,小县城治安一向不错,且两边都处于繁华闹市,倒不担心路上有什么危险。
只是每次她路过护城桥,总会看到那个没了一只手臂的男孩弓着腰跪在桥中央,面前放了只破陶罐,他沉默的朝每一个走过的行人磕头。
有坏心眼的小孩朝他身上扔石子,他就害怕的往后缩。
秉承着要做好人的小明澜看不下去了,哒哒哒跑上前,转头奶凶奶凶的瞪着那几个做坏事的小孩。
她从书包里掏出个漂亮的粉色小钱包,把里面的零钱哗啦啦一股脑倒进破陶罐里。
自那以后,每次她去爷爷奶奶家的路上,总会遇到那男孩,对方总是用那双茫然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单纯的小明澜就会掏出身上的零花钱递给他,有时还会去帮他买吃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小明澜都已经习惯了每天路上遇到他。
然而忽然有一天,直到她一路走到了爷爷奶奶家,都没再遇到那男孩,倒是有个奇怪的叔叔一直跟着她。
等到第二天,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阵阵警笛声,听邻居大妈说小县城有人贩子出没。听闻消息赶来的爷爷奶奶吓坏了,二话不说把她接去了店里。
很快到了国庆假期,爷爷奶奶开了家五金店,旁边刚好是做电器维修的,在店里时常能听到烧氧焊的滋滋声,那东西看久了及伤眼睛,
小明澜被勒令呆在店里不许出去,她实在无聊,便央求着爷爷要去对面玩具店转转。
爷爷被她缠的无奈,便随手从盒子里抓了把零钱给她,交代她乖乖待在玩具店不许乱跑。
在玩具店挑了半天,只勉强买了个拼图,
她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打算去找她在学校认识的小伙伴玩儿,
路过一处巷口时,她再次看到了那个男孩,他正被人一脚踩在地上,带着倒刺的鞭子在他身上不停抽打!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男人口中骂骂咧咧,隔得远,只听到几句断断续续的:“…小畜生…胆儿肥了…还想要英雄救美…”
见男孩单薄的褂子上遍布道道血痕,小明澜急得直打转,
忽地她灵光一闪,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硬币,学着昨晚陪奶奶看的那个电视剧里的情节,举起两个肉肉的小拳头,拼命往男孩所在的方向一挥。
只听一阵“哗啦啦”,正麦丽挥着鞭子的男人转头,见脚边落了一地硬币,
他一喜,不管不顾蹲下来开始认真减硬币。
小明澜轻手轻脚从他背后走过,拽起地上的男孩飞快转过巷口狂奔。
好在这一片她熟,拉着人绕了几个弯便来到一个超市入口。
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转头见被她拉着的男孩身形晃了晃,
看着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小明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爸爸说受伤了要打120,可我没有手机怎么办?”她苦恼的皱着小眉头,随即想到什么,她一拍手掌,
“要不…我带你回家?我爸爸是医生,家里有不少药。”
说罢便不管不顾地拉着男孩往家走,男孩想要挣脱,却没什么力气。
好在这里离她家很近,她掏出钥匙开门,
男孩看着干净的客厅,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小明澜却没注意这些,把人拉到沙发前坐好。便开始翻爸爸的医药柜。
看着一排排药片针管皱起了眉头,
这…这要怎么弄?
随手拿起一盒药,上面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男孩走过来,拿起其中一个药瓶冲她点了点头。
小明澜见此,兴致勃勃的说要帮他上药,见她举起小肉手来扯他的衣服,男孩慌忙摆手往后退。
小明澜只好信信的缩回手,瞥见他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
她兴奋地跑到屋里一通翻找,很快找出一套崭新的校服。这是表哥因着转学不要的校服。
男孩见到校服眼神几不可察的亮了亮,在小明澜的推搡下,犹豫着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过了好久才打开,小明澜看到走出来的人,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男孩穿了身崭新的校服,他很瘦,脊背挺直,向一颗莹然坚韧的小树苗。
洗去脏污的一张脸竟意外的白皙好看。最重要的一点是原本没了的一只胳膊却完好的垂在身侧。
男孩见此眼中闪过慌乱,
小明澜却满脸兴奋地走上前,好奇的捏了捏他完好的胳膊。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我快教我…”
男孩紧绷的身子一松。
两人在客厅玩了一整天,小明澜对这个沉默瘦弱的男孩问东问西,不时围着他好奇的打转。
只可惜男孩不会说话,只会不停的比划。
小明澜拉着他一起玩她刚买回来的拼图,他竟意外的聪明,三五下就把打乱的拼图拼好了。
小明澜看得一脸崇拜,“哇,你好厉害!”
男孩不自在的红了脸。
她拉着他去了房间,从角落里扒拉出一大堆拼装玩具。
中午她给爷爷打电话说她带小伙伴在家里一起玩,爷爷让她饿了就去隔壁馄饨店吃饭。
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时,男孩脱下了校服,穿上那件沾了血的破褂子,默默的离开了。
小明澜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口。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小明澜迫不及待的溜出门来到护城桥,找到正在行乞的男孩。
男孩见到她,狼狈的别过脸。
小明澜并没注意这些,她高兴的上前拽起他的手,“走,去我家玩积木去。”
男孩轻轻挣开她的手,沉默的继续磕头。
小明澜察觉到他这是不开心了,周围有人好奇的望过来,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男孩似乎叹了口气,站起身收起破陶罐往前走着,
小明澜立马一蹦一跳的跟上。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或是在家玩积木看电视,或是在街上到处溜达。
等到了饭点,小明澜就带着他去爷爷奶奶那吃饭。男孩第一次见到爷爷奶奶,显得十分拘束。
因他穿着校服,爷爷奶奶倒没怀疑什么,只觉得这男孩子太过腼腆怕生。
他们还偷溜进了学校,小明澜拉着男孩去了她所在的班级。
小明澜兴致勃勃地走到讲台前啪的一拍黑板擦,努力板着一张小脸:
“上课,起立!”
“下面我开始点名,”
她小脸一皱,仰着头问坐在第一排的男孩,“喂!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垂下了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你…没有名字?”
小明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的呀?”
她灵动的眼珠转了转,“那我来帮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她皱着眉头想,“叫小红,小蓝,还是小绿…不行不行,笔画都太多了,不会写。”
她看到黑板上还未擦掉的一个大写的九,不由眼前一亮,“有了,你以后就叫阿九,好听又好写。”
坐在课桌前的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半晌后,嘴角轻轻绽开一抹笑,他动了动唇,轻声念了遍,”阿九”。
假期最后一天早上,阿九早早等在她家门口,主动拉着她,带她到了游乐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门票递给售票员,带着小明澜到了过山车路口,小明澜望着连绵起伏忽高忽低的过山车,小脸忐忑又兴奋。
她早就想玩过山车了,可她一个人害怕不敢上去,偏生妈妈恐高,爸爸太高太重也不适合。
长此以往,这简直成了小明澜的童年遗憾。
阿九拉着她坐到固定椅上,他则坐在她身后,工作人员上前替他们系好安全带,
小明澜紧张的攥了攥手心,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工作人员按动了开关,两人被传送进了通道,随着一个高高的抛起,小明澜害怕的尖叫起来,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在有限的幅度里拼命挥舞。
身侧手臂被人握住,隔着安全带,身后那人稳稳的按住她乱动的胳膊。
慢慢的,她不再尖叫,悄悄睁开眼睛,这时一个向下猛冲,她只觉眼前景物飞快掠过,地面一步步放大,感觉下一秒就会重重摔下去。
她赶忙吓得闭紧了眼睛,黑暗寂静中,只能感觉到周围扫过的劲风混合着两人的心跳,两侧手臂被身后人牢牢握住,她只觉刺激又安心。
直到玩了两圈,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阿九把她送回家,在她睡着后悄悄的走了。
第二天,她照常上学,放学后路过天桥,却再没了那男孩的影子。
妈妈说,他们这群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不然就会有危险。
生活仍在继续,小县城依旧繁华热闹,似乎这群人从没来过。
他们是社会的另一面,与小县城万家灯火截然相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