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折腾,焙茗反而感觉没那么累。
这让他忽然明白:原来人的脆弱与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原本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在锄药与墨雨两个面前崩溃大哭。
原本他以为自己足够脆弱,躺在床上浑身乏力,却没想到爬起来走了那么长的路。
想通这一节,焙茗似乎悟出点什么。
故而在回去的路上,他不由得对锄药感慨地说道:“人可真是奇怪的动物哈!”
“怎么突然有此感慨?”锄药问道。
“你能想到有一天我竟会在你们面前崩溃大哭吗?”焙茗笑了笑。
“不能。”锄药脱口而出,“当时我与墨雨都吓傻了,在我们眼里你平时是一个极其坚强乐观的人,我们可是由衷地佩服你,并非为了讨你欢心才这么说。”
“可事实上我就是崩溃大哭了,如今想来是不是有点可笑?”
“没有。”锄药确定地道,“毕竟只有你知道那么多关于二爷的事。其实你早该说出来,让我们与你分担一些,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压力山大。看来你赌对了。”
“是!”焙茗点头承认,他知道锄药想说什么,又感慨地道,“原来二爷希望我告诉你们,才会说出我没教好你们、要保持一条心等,这样的话来提醒我。”
“所以我说你赌对了嘛。”
“二爷相信我,也相信你们,到头来发现只是我不相信你们。”焙茗感叹地道,“二爷确实提醒过我,有些事不要告诉别人,但看来这个‘别人’并不包括你们。难怪你们会在二爷面前抱怨我。”
“我们也不是成心的。”锄药有点儿不好意思,尴尬地付之一笑。
“我现在想通了,不怪你们。”焙茗诚恳地说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锄药欣慰地说道,“你压力大我们能理解,只希望以后有任何事儿,你都能与我们分享,让我们共同面对解决,而不是二爷与你两人承担。你说过,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对,本该这样,是我狭隘了。”
“如今想通了,是不是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锄药笑问。
因为他感觉到焙茗整个人坦然多了。
人只要想开了,许多事儿都不叫事儿。
“是啊!”焙茗感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人最大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只有战胜自己,才叫真正的无敌。”
“这或许正是二爷风轻云淡的原因。”锄药说道,继而又对焙茗笑了笑说,“这或许也正是你病倒的原因。”
“没错,庸人自扰嘛!”焙茗答道。
这话可算说到他心坎儿里了。
“一旦心结解开,我的病不治自愈。”焙茗得意地摆了摆身子,“看,我现在头也不痛了,身子也有劲儿了。”
又说道:“本以为自己病倒了,爬都爬不起来,没想到追上你们,遇见二爷后坦开心扉,我的心结得以解开。”
“现在回想,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并非因为遇见歹徒刺激我让我精神大振,而是因为二爷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赌对了,二爷的心思我懂了,所以整个人变得轻松了,才会有如此的精力与歹徒周旋,又走了那么长的路。”
“人心的力量原来这么大!”
焙茗感慨一番后望着锄药笑。
锄药也笑了:“看来你的心境又提升了两个档次,我是应该为你感到开心吗?”
“我进步了,难道你不应该为我开心?”
“我只是有些嫉妒。”
“嫉妒什么?”
“你已经是二爷最信任的人。如今还要进步,总得留一条路给我们吧?”
“放心,如今我什么都与你们说了,以后二爷找你办事儿的时候多着呢。”
“也未必吧?”锄药有些心酸地道,“看二爷,带墨雨都不带我。”
“那是因为二爷知道我与你关系更加亲密。”焙茗安慰着说。
进而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现在可不要认为二爷整天待在园里与姑娘、丫头们鬼混,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必须重新认识二爷,必须颠覆对二爷曾经的认知。”
“明白!”锄药道,“那你诚实回答,跟着二爷前途到底有多大?”
“我们生下来就是奴才的命,跟着主子就是我们的前途。”焙茗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奴才也有奴才的命嘛。”锄药说,“就比如跟着二爷与跟着珍大爷,前途不就截然不同吗?”
“那倒是!”焙茗由衷地点了点头,“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真不知道。”
准确地说他是不敢轻易做出判断。
“但怎么着你也得有个想法吧?”锄药不甘心地追问道。
焙茗想了想,如是般回道:“如果你非得让我预测,我会说我们的前途,要么轰轰烈烈,要不惨不忍睹。”
“明白,你与我想的一样。”锄药说道。
这也算是他在焙茗面前的判断。
两人着实交心谈了一次。
不知不觉到了贾府前的那条街。
焙茗邀请锄药:“走吧,我们一块儿去见二爷。”
锄药却摇头道:“算了,你去吧,我还没习惯。”
“也好,我先与二爷请示一下。”
这样焙茗一个人去了。
见到宝玉,第一时间将宫扇递交,并把途中遭遇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宝玉听了,关心地问了两句,确定薛蟠脱险后,便跳过去问焙茗。
“你病好了吗?”
“多谢二爷关心,已经好了。”
“我回来的途中还见你面如白纸,气色不正,怎么突然间好了?”
“说来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既然好了,那你去精武飞龙一趟,把五千两银取回来。”宝玉嘱咐道,“哦不,取回四千两就行,留下一千给湘莲。”
“二爷,什么五千两银子?”焙茗不解。
“问那么多干嘛?”宝玉道,“照我的吩咐去取就完了,到那儿自有人给你。”
“明白。”焙茗不敢多问。
“哦,对了,要是碰到薛大傻子,让他把一万两银子赶紧给我送来,愿赌服输,不许赖账。”宝玉又吩咐道。
“……”焙茗忽然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二爷与薛蟠之间有一个赌约。
薛蟠被柳湘莲揍了一顿后,薛蟠跑来抱怨二爷不帮他出气却护着柳湘莲。
二爷于是与薛蟠打赌说,日后薛蟠与柳湘莲会成为好兄弟、好朋友。
薛蟠当时打死也不信,于是被二爷刺激签了一份文契,赌金就是一万两。
如今薛蟠遭劫,被柳湘莲救下,为感激柳湘莲,薛蟠不计前嫌,定要与柳湘莲结拜为兄弟,那不就输给二爷一万两银吗?
愿赌服输不许赖账,二爷说的是这个。
至于那五千两……本是薛蟠从自家店里取来的,被蒙面歹徒抢走。
结果二爷要去精武飞龙取回,难道蒙面歹徒都是精武飞龙的人?
一定是了,一定是了。
这不过是二爷设下的一个圈套。
先与薛蟠打赌,而后安排人去打劫,再让柳湘莲去救人,薛蟠感天动地,定要与柳湘莲结拜兄弟,薛蟠自然输了赌约。
二爷轻轻松松赚了一万两。
还趁薛蟠取钱回来时,算好路线,将那五千两也一并顺走。
高!
实在是高!
如果真是这样,那先头柳湘莲揍薛蟠一顿,不会也是二爷提前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