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面对笑意绵绵的宝玉,贾琏心里的阴影面积不知有多大。
“眼前这个还是我认识的宝玉吗?”
“他如何知道多姑娘的事儿?”
“还有鲍二媳妇,才上手没多久,偷偷摸摸,挺隐蔽的呀,他怎么也知道?”
“莫非我身边有他的人?”
“……”
纵有再多的不舍不甘,贾琏知道也得先回去再说,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
回家还得面对“母老虎”呢。
如今宝玉既知道,“母老虎”近来与他又如此亲密,会不会也知道?
回去的路上,贾琏有心,与宝玉并辔而行,走在最前头。
轻轻地问道:“实在想不明白,宝兄弟怎知道我那么多的事儿?”
“知道那些好像也并不难吧?”宝玉如是般回道。
“你在查我?”贾琏又问。
“我查琏二哥做甚?”宝玉摇头而笑。
“那就一定是我身边有你的人。”贾琏不死心地说道。
这事儿若不搞清楚,让他往后日子怎么过?每天岂不是提心吊胆?还怎么出去与那些相好偷会?
“没有。”宝玉依然摇头。
“这就奇怪了,你二嫂子、平儿都不知道,你又何从得知?”
贾琏百思不得其解,可见宝玉又不像说谎,问题出在哪儿?
宝玉知道解释不清。
本也没想解释,笑了笑说:“琏二哥也别猜了,我何从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没有冤枉你?”
“这倒没,没有……”
贾琏尬笑,虽然听宝玉刚才的口气,好像没有告诉家里的“母老虎”,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兄弟没有说与你二嫂子听吧?”
“当然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琏二哥这次若不随我回来,我就不知道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了。”
贾琏哭笑不得,心想这以后凡事都得听你的呗?不然随时会爆。
这叫什么事儿?
必须想办法解决才行,不然,日后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但眼前的问题还得先解决。
贾琏不得不腆着脸说道:“好兄弟,既然你都知道,哥哥求你,可别在你二嫂子面前说漏了嘴,好歹替我保密。不然以她的脾气,不仅会与我闹个不休,我更担心她会报复与我相好的女人。”
宝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道:“我当然希望二哥二嫂夫妻同心,余生相敬如宾和和睦睦白头偕老。”
“可不是?”贾琏忙道,“我与你二嫂子夫妻关系本和谐着呢。”
“那你骗二嫂子来找蓉哥儿姨娘还想娶她们?”宝玉不客气地道。
“……”贾琏脸红,默不作声。
感觉宝玉不似从前那般温和,如今满身皆刺儿,说话句句带刀。
与他家里的“母老虎”倒有几分相似,难怪两人近来关系如此融洽。
而在他们身后的旺儿与焙茗,这时候也在窃窃私语偷偷说着话。
旺儿道:“这些日子,宝二爷变了。”
“那是。”焙茗颇有几分得意,毕竟这在他看来是长脸的事儿。
“琏二爷是兄,宝二爷是弟,可兄在弟面前倒是像弟哈?”
焙茗笑而不语,心想你是不知道宝二爷近来在做什么吧。
“琏二爷这般听话,不知刚才宝二爷与他说了什么?”旺儿好奇地道。
“还用问?肯定是搬出琏二奶奶。”焙茗故意这么说,但内心不这么认为。
“不对。”旺儿摇头。
只因他太清楚:要说琏二爷害怕琏二奶奶是有的,但只要琏二奶奶不在跟前,琏二爷数落、痛骂琏二奶奶是常有的事。
“那就是宝二爷搬出大老爷大太太,又或是老太太。”焙茗又说道。
旺儿依然摇头,只觉得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性不大。
“琏二爷这次回去,肯定又得被琏二奶奶臭骂一顿吧?”焙茗笑道。
“当然。”旺儿脱口而出,别看琏二爷外头牛逼,经常当着下人的面骂琏二奶奶,可谁不知他回家就是妻管严一个?
说到这儿,焙茗忽然想到自己也经常被二爷骂,虽然与二爷的关系不像琏二爷与琏二奶奶,但挨骂的原因一样。
故笑了笑,感慨地说道:“其实有个人经常骂你也不错。”
“这是什么道理?谁不想听好话?天天被骂反而开心不成?”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关系亲近的两个人,倘若一个对另一个不管不顾,那才叫难受,骂你证明心中还有你,不然谁特么有闲情逸致天天骂你?”
“这么说倒也有理。”旺儿点点头,“琏二奶奶心里的确有琏二爷。”
继而又补充一句:“琏二爷心里肯定也清楚,不然才不会心甘情愿挨骂。”
待他们一行人回到贾府,贾琏开始紧张起来,不知凤姐又要怎样骂他。
然而回家见了凤姐,非凡没有挨骂,还享受到凤姐的殷勤接待。
凤姐不仅语笑嫣然,还给他准备了一桌佳肴,连酒都摆好了。
搞得贾琏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这演的是哪一出呀?鸿门宴吗?
把焙茗与旺儿也看呆了。
刚才说什么来着?打是亲骂是爱,琏二奶奶不打也不骂,反而这般热情……若按这逻辑,琏二奶奶心里没有琏二爷了?
宝玉对凤姐说道:“我可把琏二哥带回来了,至于二嫂子要如何审问,我也不方便旁听,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说完扬长而去。
焙茗紧跟后头,诧异不解地道:“宝二爷,今儿琏二奶奶怎会那么好?”
“她从前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听说,但凡遇到这种事儿,琏二奶奶都会痛骂琏二爷。”
“人是会变的。”
“琏二奶奶变心了吗?”焙茗口不择言地来了一句,因为脑海里一直想着“打是亲骂是爱”这个逻辑。
“你说什么?”宝玉立即投射一个杀人的眼神过去。
“该死!让你多嘴!”焙茗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贾琏丈二摸不着头脑似的,望着一桌子好酒菜,又看了看笑意盈然的凤姐,还有站在凤姐身后的平儿。
“一路辛苦了,坐呀,干嘛站着?”凤姐热情地抬手邀请。
越是这样,贾琏心里越是没底,所幸坦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出去,你想怎么骂只管骂。”
“我骂你做甚?坐下吃饭。”
“你真的不骂我?”贾琏这才嬉皮笑脸地与凤姐正对而坐。
“骂你,是你性子能改了怎么地?”凤姐淡淡一笑,给贾琏夹菜。
贾琏埋头吃饭。
凤姐又为他斟酒,从始至终,一句话没骂,连出去干什么都没问。
贾琏感觉不对劲,可饭桌上又不敢直问凤姐,只好饭后将平儿叫来。
“她今儿怎么了?让人莫名其妙。”
“二奶奶知道二爷出去一趟辛苦,才特意准备酒菜犒劳。”平儿回答说。
“可她明明知道我骗她,按之前的行事风格,将我骂得狗血淋头才对。”
“怎么?对你好反而不习惯了?这不是二爷梦寐以求的吗?”平儿笑道。
“你两个一口贼气,叫人好不舒心!”贾琏一甩手,忍不住斥责一句。
“二爷怎怪起我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倒是去问二奶奶呀!”
“哎!”贾琏还是不敢,唉声叹气自个儿睡觉去了。可只一躺下,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二姐的音容笑貌。
那一颦一笑,真个是荡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