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南烟明显被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的样子,祝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带着一点鄙夷的神情道:“跟着朕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还这么大惊怪的?”
“……”
南烟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皱着眉头整理了一下思绪。
祝烽刚刚的是——蒙克,大限将至。
这几个字,每一个字她都很明白,加在一起她也清楚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让她有一点不敢相信的感觉。
她想了想,沉声道:“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
“皇上安插在库伦城中的暗桩,不是都不剩多少了吗?”
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因为这几年接连经历了严夜和修筠的叛逃,以及与阿日斯兰的兄弟阋墙,蒙克性情大变,在倓国内部施行了铁血政策,祝烽之前安插在库伦城中的暗桩几乎一夜之间全部被拔出,剩下的不多的几个也暂时不敢有动静。
所以,这几年来,他们几乎得不到倓国宫廷的消息了。
祝烽是怎么知道,蒙克大限将至的?
祝烽道:“你看他这一次的行事,还看不出来吗?”
“……”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跟朕之间迟早有一笔总账要算。也许是在战场上,也许,是在我们两个的算计里。”
南烟拧着眉头道:“皇上是,从这一次出兵开始,他就一直在算计皇上?”
“不错,”
到自己被人“算计”,祝烽却好像十分平静,他冷静而清晰的道:“这一次初到长城壕,他突然派兵突袭。突袭这件事本来不算稀奇,稀奇的就是,他应该早就得到了战报,知道朕正率领大军赶往长城壕,却突然在这个时候突袭,意思就很蹊跷了。”
南烟道:“他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
到这里,她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而且,这场突袭虽然来得很急,打得却很久。好像是故意等着皇上来。还有那个——”
南烟下意识的停住了。
祝烽的脸色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但他还是冷冷道:“那钦,蒙克是故意派那钦过来的。他知道那钦杀不死朕,但那钦的作用也不是杀死朕,而是为了——挑衅朕。”
南烟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的确,当年重伤之下,还能硬生生的拉开神臂弓,一箭射死倓国第一勇士的祝烽,这一次需要足足三箭的力量才能射死一个那钦,这的确给了祝烽很大的打击,也是在那之后,祝烽立刻便要追击前来突袭长城壕的倓国士兵。
祝烽道:“然后,就是那个马扣子。他让那群人一路走走停停,故意留下各种足迹让我们一直追赶至马扣子,在那个地方做下那样的下作手段,也不是为了毒害朕。”
南烟道:“仍然是挑衅。”
祝烽道:“不错。”
“……”
“不仅如此,他也是在那个地方,给朕漏磷。”
“……”
“他是一个恨朕入骨的人,若想要朕的命,他完全可以大军出击,跟朕拼个你死我活,可他却一路上用这些手段引朕深入草原腹地,又始终没有主力出击,就只有一个原因。”
南烟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的有些发颤,道:“因为,他大限将至,为了整个倓国的安定,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动主力,免得军中生变。”
祝烽道:“不错。”
南烟皱着眉头道:“若他真的大限将至,安安生生的留在库伦城内安排后事便罢了,搞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祝烽道:“若朕猜得没错,他现在,已经不在库伦城中了。”
南烟睁大双眼:“什么?”
祝烽看了他一眼,道:“他应该很清楚,朕这一路上已经看透了他设下的步步关卡,在没有倓国主力阻拦的情况下,我们很快就能抵达库伦城,若真的这样硬碰硬,他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所以他要做的,一定是离开库伦城,往更北,更寒冷的地方走。”
“……”
“也引着朕,往更北,更寒冷的地方走。”
这一次,南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里生出来,迅速卷裹了她的全身。她手足冰冷,如同置身冰窟之中,连心跳都被冻得僵硬停止了。
沉默了半晌,她才哑着声音道:“他要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来拖——”
祝烽看向她,一字一字的道:“他要拖死朕。”
“……!”
南烟用力的握紧拳头,大概是因为手指冻得僵冷,指骨发出的咔嚓的声音好像冰块碎裂一般。她咬着牙,沉声道:“既然知道他有这样的打算,皇上为什么还要按照他的意图一直追击,一直往北走?”
“……”
“他要死,就让他死好了。”
祝烽平静得连眼睫都没有颤一下,淡淡道:“朕刚刚的大限将至,是在他也无法安心养病的前提下。”
“也?”
南烟重复了这个字。
她两眼灼灼,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一般紧盯着祝烽,好像恨不得把他的身上看穿一个洞来,而祝烽看了她一眼,仍旧平静:“你要朕跟你交底,朕跟你交磷,你又要为难朕吗?”
南烟的眼睛都被自己烫红了。
她道:“所以,皇上现在,就是在跟他对峙。”
“……”
“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看谁能把谁拖死?”
祝烽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似也有些轻蔑之意,他道:“朕跟他这一辈子都在对峙,想要战胜对方。可是没想到,到了最后,我们也许根本没有办法战胜对方,到最后,我们只能想着,去拖死对方。”
南烟道:“妾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办法。”
祝烽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柴,他握住一头,用另一头在地上一层浅浅的雪沫上画了起来。
只是寥寥几笔,但南烟曾经无数次的看过的舆图,立刻就看出来,他画的,是大炎王朝的疆域图。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幅疆域图,南烟心里突然有些不出的触动来。
原来这些年,他们两已经走遍了那么多的地方,而且都是她陪着他,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走过,一个敌人一个敌饶拿下。
祝烽画完了,点着那疆域图道:“这,是朕留给太子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