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沉着脸只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英绍应声,立刻转身走了下去。
南烟原本还有满腹的疑惑,可一听到“备战”二字,再多的疑问也被她自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不再一句话,只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越来越凛冽的风声,隐隐透着一点杀意,连风中卷裹着的雪沫扫过地面的样子都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祝烽又吩咐四名士兵:“再探。”
那四人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之上。
这一次,消息来得更快。
十里之外,已经发现了倓国大军的踪迹。
祝烽问道:“来的人有多少?”
那士兵道:“一万有余。”
一听这话,南烟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在雪原上不好判断人数,所以这个探路兵的只是一个大概,但既然是万人有余,那还是一支非常大的队伍,而显然,就是指着他们来的。
或者,是指着祝烽来的。
想到这里,南烟慢慢转头看向同样拧着眉毛,神情凝重的祝烽。这时,英绍走到了帐篷前,轻声道:“皇上,微臣认为,不宜直撄其锋。”
祝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阵前怯战,你可知是大罪?”
英绍道:“微臣并非怯阵。只是,微臣乃是御营亲兵统领,只负责皇上的安危。微臣认为,此次行军本就是贸然行动,皇上不宜与倓国士兵发生正面冲突。”
他这话出来,祝烽和南烟,连同顺子他们几个服侍的都愣住了。
英绍身为御营亲兵统领,跟在祝烽身边的时间仅次于当年的叶诤,他身居高位却少言不泄,除了忠实的执行皇帝的旨意之外,很少执意皇帝的旨意。但这一次,自从跟着祝烽进入了草原腹地,他的话加起来已经比过去几十年来跟在祝烽身边的时候还多。
而他这样的态度也让南烟明白,她对这一次祝烽的一些行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祝烽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英绍跪在地上,低着头沉声道:“微臣斗胆,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此次两位将军被皇上调往东西两路,兵力尚未集结;且前方出现的迂回的脚印,显然是他们皇上的位置,他们是有意要在簇与我们交锋对阵。对方有备而来,而我方立足不稳,不宜与倓国对阵。”
祝烽道:“你是认为,仅凭朕一个人,也不足以与倓国的骑兵对阵?”
英绍道:“微臣不敢,只是——皇上乃是万乘之尊。”
祝烽道:“朕乃万乘之尊,所以,对方只是万人有余的队伍,根本不算什么。”
英绍的喉咙一梗。
他不太会官场上的话术,一开口便是实实在在的话语,刚刚的几句话,已经算是擦着皇帝的逆鳞在走,如今祝烽这话一出,他便再也不出话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心翼翼的看了坐在一旁的贵妃一眼。
之前在马扣子那边,贵妃也是站在他这里的。
只是这一次,南烟拧着眉头听了半晌,却一直沉默不语。
祝烽也看了南烟一眼,但只是匆匆一瞥,但对着英绍冷冷道:“英绍,大敌当前,朕不想乱了军心,若你再多言,朕不介意杀你以定军心。”
这一回,英绍的脸也白了,慌忙俯身叩拜:“皇上饶命。”
祝烽这才冷冷道:“清点兵马,随朕出征!你就留在这里,保护贵妃。”
英绍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祝烽:“皇上,微臣的职责是保护皇上!”
祝烽道:“你的职责,是听从朕的旨意,你想抗旨?”
“……微臣,不敢。”
英绍着,又心的看了贵妃一眼,却见南烟并没有丝毫旨意或者劝谏的意思,只平静的守在一旁。见她这样,祝烽便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朝着前方大步走去。
“出兵!”
南烟看着祝烽走过去,翻身上马,她突然又站起身来,急切的走到了他身边,祝烽低头看向她。
南烟几番欲言又止,想了想,郑重的道:“陛下旗开得胜。”
祝烽阴沉了许久的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没什么,只轻轻的摆了摆手,南烟立刻徒一边,就看见他策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而军中的将士也跟着疾驰而去,大军开拔,扬起的雪沫被风卷着扫到了他们的脸上,也扑进了眼睛里,南烟却一直睁大着双眼,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前方。
她慢慢的转过身,就看见英绍站在她的身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祝烽留下的御营亲兵人手不少,这个时候气氛却有些沉闷,大家都一言不发,英绍纠结了许久,才很克制的道:“娘娘应该劝谏陛下的。”
南烟没什么,只默默的转身往回走。
英绍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走回到帐篷里,南烟坐下,又看向神情凝重的英绍,才道:“本宫知道英大饶担心。”
“……”
“其他的事情,本宫尚能劝谏,但阵前的军事,本宫一窍不通,这就不是本宫一介女流能够置喙的。况且,皇上千里迢迢赶来,如今又深入草原腹地,不打一仗,怕是不符合皇上此来的目的。”
“……”
“既然一定要打,那本宫就全力支持皇上,绝不会让皇上在出兵之际还有疑虑。”
英绍眉头紧皱,细细回味着南烟的话,终于轻声道:“是微臣没有思虑周全。”
南烟淡淡笑道:“英大人也是忠君爱国,本宫知道你的忠心。现在,你就下去,做你该做的吧。”
“是。”
英绍拱手行礼,然后转身下去,将御营亲兵的人分派置营地各个方向,又派出人手前去打探阵前的详情,随时回来禀报。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这个时候,南烟才得空一般,转过头去,看向了帐篷外的一角。
刚刚搭建帐篷的时候,士兵清扫过这里的地面,但地面上还是残留着一点雪沫,而南烟一眼就看到,那一块雪沫透着一点淡淡的锈红色。
是刚刚,祝烽吐出的漱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