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拧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慢慢道；“是为了……留下这条根？”
“不错，”
祝烽点零头，道：“他们只留下了一些百姓，而没有留下军队看守，就是笃定了，朕不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而留下了这些人，就留下了库伦城中的一条根。”
“……”
“只要朕不继续追击，只要朕一回头，他们随时都能回来。”
“……”
“到那个时候，这一次驱逐他们之功，就会毁于一旦。”
南烟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是刚刚那一阵冷风卷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温度，她的声音都有些冷意：“所以，皇上还是要继续，继续往北走？”
祝烽看着她，平静的道：“朕了，朕是在驱逐他们。”
“……”
“驱逐，哪有只驱一半的道理？”
“那……”
南烟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会儿，轻声道：“那，皇上也不必一定要御驾亲征，既然是驱逐，交给下面的人做，也是一样的。”
祝烽轻笑了一声，带着一点鄙夷的瞅着她：“你想得倒美。”
南烟道：“为何这么？”
祝烽道：“你当蒙克是吃素的？”
一听这话，南烟的眼神沉了下来。
祝烽慢条斯理的端起放在一旁的碗，里面的米汤还冒着热气，他喝了一口，然后道：“蒙克这一次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就是为了引朕入彀，若朕不在，他也不会如此做。”
南烟道：“皇上的意思是，如果皇上一退，他也立刻会回到库伦城？”
祝烽道：“朕之前已经跟你得很清楚了，这一次，他的目的就是要拖死朕，而朕，也是要拖死他。”
“……”
“朕是不可能把他留给成轩的。”
“……”
“所以这一次，就看我们两，谁的命更长，谁能拖得更久。”
他这话得轻描淡写，好像这样的口气就能让人忽略到这句话背后的残酷，可南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祝烽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但她看着祝烽，却并没有多什么，只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轻的了一句：“皇上快些喝吧，这米汤要凉了。”
祝烽知道，她这么，就是彻底放弃要劝自己回去的意思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欣慰之余，却也一点不习惯的酸涩。
因为他知道，这一路上，不仅自己不止一次的反悔，想要把南烟送回去，不让她面对某些事，而南烟自己也在不止一次的反悔，一边想要追随自己，一边又想要劝自己回去。
拉扯的，不止是他跟蒙克之间，也是在他跟南烟之间。
现在，做出这个决定，最难受的人一定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看似平静，但眼睛已经有些不自觉的发红，做出平静的样子拿起碗筷要继续吃东西，手抖得却连一块肉都夹不起来的女子。
祝烽道：“南烟……”
他想要什么，但开口后却不出口，反倒是南烟一边夹菜，一边平静的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立刻出发吗？”
祝烽看了她一眼，口气缓和了一些，温柔的道：“既然不是要跟他们对战，那也就不必追得那么急，只要跟在他们后面，让他们时刻有紧迫感就可以了。”
南烟道：“就是不能容许他们回头。”
祝烽道：“不错。”
南烟低着头，平静的道：“知道了。”
两个人坐在桌边，虽然都没了胃口，但一个还是默默的吃，一个也默默的将碗里温热的米汤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气氛像是很压抑，但又压抑得很平和。
过了一会儿，像是为了缓和这种压抑的气氛，祝烽喝完米汤之后放下碗，一边擦了擦嘴角一边状若不经意的道：“晚些时候，太子派来的人就要回去了。你看看，还要不要再跟他交代什么。”
南烟想了想，道：“也好。”
祝烽看了她一眼：“你还有话要跟太子？”
南烟道：“是的。”
祝烽道：“怎么，太子还让人给你带了什么话吗？”
南烟放下碗筷，平静的道：“太子殿下特地让人来向妾问安，如此有心，妾若不单独交代些话，岂不显得妾太凉薄了？再了，太子殿下特特请求妾劝谏皇上早日回京，妾既然做不到，也应该给太子一个交代才是。”
祝烽不耐烦的道：“你是他的庶母，是长辈，要什么交代？”
南烟道：“这是妾跟太子的事，不与皇上相干。”
她这话，起来已经犯了欺君之罪了，但祝烽倒也没生气，只看着她冷冰冰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道：“太子那边本来事情就多，这一次，叶诤和冉玉还要跑一趟，这些事已经够他烦难的了，你若没什么大事，不必跟他多话。”
南烟一听，立刻抬起头来看向祝烽：“皇上什么？叶诤和冉玉——”
祝烽道：“他们两已经回来了。”
南烟睁大眼睛：“太子让人来禀报的？”
祝烽点零头，又叹了口气，道：“算日子，他们两已经到了京城，现在，恐怕要准备北上，要来追咱们了。”
南烟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起来，神情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叶诤和冉玉这一走，已经好多年了。
多的，她都快要忘记，曾经有这么两个人，那么亲近的跟在她和祝烽的身边，如今人虽然走了，可那种亲近的感觉却还是萦绕在心头，甚至一听他俩的名字，就有一种别样的柔情涌上心头。
当年，因为叶荃的死，叶诤心生芥蒂，坚持离开了祝烽的身边，也带走了冉玉，但即便是各一方，他们也没有放弃初心，反倒是一直以使臣的身份出使西洋诸国，将大炎王朝的声威文教远播四方。
本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此生不复相见，却没想到，在知晓了祝烽这一次出征之后，叶诤一反之前的态度，急切的要赶回来。
显然，他是明白祝烽的心思的。
南烟轻声道：“他们回来了……”
“……”
“好久，好久没见他们了，没想到，他们两回来了。”
祝烽看着她，柔声道：“你想见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