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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谦站在门槛前,手持父亲所留在血书,看着赵阔横倒在庭前的尸首,血还在从撞裂的颅骨汩汩涌出,一时间怔立在那里,过了良久,才满心怅然的转身走回灵堂,继续跪在棺前。
赵庭儿也进灵堂陪在韩谦的身边。
奚荏跟奚发儿说道:“选一副上好的棺木,将赵阔也安葬在龙牙城吧。”
奚发儿有些迟疑,虽然金陵乱局是王文谦在暗中揭开盖子,但要不是赵阔从中作梗,冯缭与赵无忌早就奉秘令,将老大人强行带出金陵了,怎么都不会惨受五马分尸之刑。
何况现在又证实赵阔乃是梁国潜伏老大人身边多年的密谍,不将他挫骨扬灰已经是客气了,还要将他厚葬?
“老大人奉矫诏去见温幕桥之前,留下一封信函着赵无忌带到蜀都,虽然信里绝大部分字迹都被水浸糊了,分辨不清,但有提到要大人善待赵阔。”奚荏说道。
众人微微一怔,不知道韩道勋奉矫诏前是猜到赵阔的身份可疑后决定放赵阔一马,还是纯粹担心韩谦迁怒于赵阔才有此一说?
韩道勋已魂归九天,有些疑问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所谓的真相吧。
奚发儿往灵堂里看了一眼,见韩谦已经面向棺木跪下守灵,他还是带着人将赵阔的尸身搬出院子,另找棺木收殓安葬。
这时候长史薛若谷、李唐、秦问、郑通以及杨再立、向建龙、洗寻樵等人,得知韩谦从蜀地赶回叙州的消息,也都从临江县赶到龙牙城来。
他们过来后先到灵堂前给韩道勋上香,见韩谦无意理会他们,也只能陪田城、高绍、杨钦、奚昌、姜获等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东跨院里干等着。
待奚荏搀扶着有孕在身、经不起劳累的赵庭儿,穿过东跨院要去内宅休息,众人才又过来将她们截住。
姜获说道:“大楚动荡,山河破碎,亿万黎庶陷入水火之中,殿下也在岳阳苦苦等着韩大人归来出谋划策——韩大人既然已经回到叙州,不能真不问世事啊!”
“大人今日刚刚回叙州,心绪悲痛,姜老大人或许先护送郡主前往岳阳见殿下,待我夫君将爹爹安葬好、悲痛心绪稍稍缓过来再谈其他不迟。”赵庭儿说道。
姜获看向薛若谷、田城、高绍等人。
现在不仅梁楚两国天翻地覆,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叙州之内情形也比较复杂。
即便天佑帝遇害驾崩后,太子杨元渥便在金陵篡位登基,但湖南行台所辖八州不会奉伪诏,又由于信昌侯李普与王文谦于秋湖山议盟颁传讨逆檄文时也刻意回避主次问题,也就是说朝廷暂时是不复存在了。
韩道勋遭极刑残死,叙州刺史空缺,理论上就应该是长史薛若谷、司马田城分执军政事务;而韩道勋赴任金陵之时,也是如此安排的。
长史薛若谷不是韩家的私臣,他心里也没有向韩家效忠的意愿;当初他怀疑韩家父子有割据叙州的野心,甚至不惜要与之决裂。
即便韩道勋受极刑惨死,薛若谷感到异常悲痛,也是为韩道勋所承受的冤屈悲愤不平;基于此,他心里也只是觉得安宁宫所行乃逆道。
天佑帝驾崩,金陵落入寇手,但湖南行台及三皇子潭王还在,他此时更希望湖南尚书行台能统领龙雀军及八州兵马平灭叛乱,平息大楚的动乱。
秦问、李唐、郑通等人也是这样的态度。
然而赵启、陈济堂、季希尧、冯缭、冯翊、孔熙荣以及林宗靖、赵无忌、郭奴儿、郭却、何柳锋等人原本就是韩家的家兵部曲,他们只会唯韩谦马首是瞻,这个自不用说,而田城、高绍、杨钦、奚昌乃至冯璋、高保等在州营及州营任职的将吏,这一刻都为韩道勋穿起孝衣,也是表明他们自视为韩氏家臣、奉韩道勋为家主、韩谦为少主的立场跟态度。
此外,杨再立、向建龙、洗寻樵等人则是残留下来的地方大姓势力代表。
目前叙州算怎么一个状态,其实还没有厘清楚,更不要说后续叙州将以何种方式参与到湖南行台于西线所主导的平叛灭乱战事之中,但这一切也都需要韩谦到岳阳后跟潭王及沈漾等人商议。
只是韩谦回到龙牙城后,守灵棺前寡言寡语,不要说谈论了,即便是众人介绍梁楚形势都无心细听,姜获也不知道他将清阳郡主护送去岳阳,能拿什么话回禀潭王殿下满心的期待,真要说韩谦丧命悲痛,无心世事?
“姜老大人此时或许还是先去安抚郡主为好。”奚荏见姜获进退两难的样子,说道。
“安抚郡主?”清阳郡主既然已经踏入楚地,此时自然是交由姜获负责,但姜获不知道有清阳郡主那边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需要他第一时间去安抚。
奚荏这时候才有空将他们劫持清阳郡主,从蜀军数千侦骑的搜捕网下逃离蜀地的事情说给众人知道。
众人也是汗然,没想到清阳郡主竟然是被韩谦劫持回大楚的。
而为了掩护韩谦的行踪,郭荣、周处以及一大批人马还被扣留在蜀国,真是一团乱麻。
然而众人想想也是,清阳郡主这边也确实需要先安抚,除了清阳郡主乃是龙雀军与蜀国、与长乡侯王邕联系的纽带,也是潭王的准侧妃,总不能真等护送她到岳阳,再看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姜获有些犹豫,他一个老太监,还在韩谦手下听用,清阳郡主真能听他的话?
“请薛大人陪姜老大人一起去见郡主吧?”奚荏朝薛若谷敛身施礼道。
长乡侯王邕、清阳郡主乃是神陵司在蜀地的传人,他们之前对韩道勋、韩谦父子一直都有关注,想必也应该知道薛若谷、李唐、秦问等人是忠于大楚朝廷的,不是韩谦的嫡系亲信,相信清阳郡主更愿意跟他们接触,听他们的劝。
至于其他人嘛,去见清阳郡主,只是火上浇油。
…………
…………
韩道勋受五马分尸之刑惨死?!
清阳还是住进龙牙城的别院,从分派过来侍候的仆妇、侍女那里得知韩道勋身死金陵的具体内情,内心久久难以平复。
而这时,清阳内心充满更多的疑问跟困惑:
有着神鬼之谋的韩道勋,奉诏去见温暮桥,怎么可能没有辨认出是伪诏,又怎么可能没有给自己安排后路?
而明知韩道勋被安宁宫扣押起来,信昌侯李普他们怎么就在秋湖山颁传讨逆檄文,这不是迫使安宁宫对韩道勋下毒手吗?
韩道勋身为杨元溥身后最为核心的谋主,对秋湖山的掌控力,就这么弱?
信昌侯李普与王文谦合谋时,当时在秋湖山就没有其他强势人物阻止他们颁传檄文?
听到脚步声响,清阳敛起困惑的神色,冷着脸坐在窗前。
“姜获、薛若谷求见郡主!”
姜获、薛若谷站在院子里喊道。
韩谦这狗贼真不理世事了?清阳没想到仅姜获、薛若谷二人过来,心里一怔。
姜获虽然是缙云楼的掌案之一,在韩谦手下任事,但他是三皇子的嫡系亲信,这是早初在潭州时就已经明确的,而薛若谷在叙州任主薄、长史等职,颇有气节,不阿权贵,也不是韩道勋、韩谦随意呼来唤去的狗,清阳心里也是清楚的。
清阳恨不得在韩谦狗贼身上戳两剪子解恨,但考虑到自己此时的处境,自然是要将姜获、薛若谷,与韩谦及其嫡系区别开来对待。
清阳迟疑片晌,推门站在廊前,妙目霜冷,盯着姜获、薛若谷二人,说道:“我原本上灯节便要起程赴楚,名正言顺嫁入大楚,但就差三天,韩谦便擅自将我劫走,使我没名没分踏入楚地,而故国皆以为我为奸人所害。我没有面目去见殿下,也没有面目再回故国,请二位大人回岳阳,跟殿下说一声,清阳此生便择一下苦庵,油灯木鱼以度残生,望殿下勿念。”
姜获、薛若谷面面相觑,韩谦不理世事,要留在这里居丧三年,而眼前这主子也闹着要油灯木鱼为伴以渡残生,难不成他们还真要将眼前这主子强绑起来,押去岳阳?
“韩大人是鲁莽了一些,但也是丧父悲痛、思归心切,恳请郡主多多担待。蜀主及长乡侯倘若对这事有所疑惑,我等见过殿下后,必会请殿下再派大臣,前往渝州、蜀都见蜀主及长乡侯,面禀此事,”姜获说道,“此时事态紧迫,我等也无法在叙州滞留太久,还请郡主梳洗过,先随我们去岳阳。殿下对郡主也是百般思念,茶饭不思。”
清阳哪里肯轻易饶过韩谦,脸如寒霜的问道:“既然想我去岳阳,韩谦为何无胆来见我?难不成他还能躲着不见我?”
“韩大人要留在这里为父服丧守孝,或许不能随我们一起去岳阳见殿下。”姜获苦涩说道。
清阳微微一怔,这狗贼仓皇逃出蜀国,真要留在叙州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