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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了的地方叫做远方,回不去的世界叫做故乡。
其实身处何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穷也好,富也好,得也好,失也好,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要心情好,一切都好。这是赵逸的一丁点感悟,就算是被一道闪电稀里糊涂的从二十一世纪劈到相隔将近两千年的中平元年,他也从没哭过闹过埋怨过。
对他来说,人生的真正意义莫过于享受。
不必为生活琐碎奔波,更不用硬着头皮激流勇进。每天花点小钱,清茶淡酒,闲云野鹤,再娶上一房漂亮媳妇儿,这辈子也就知足了。混吃等死这种令人嗤之以鼻的词儿,却是他最大的梦想。
这一世,他是尚书右仆射赵允的二儿子,有达成梦想的资本。就算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一脚把他从长安踹到幽州,成为一县之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挥霍青春罢了。
或许会有人觉得他没心没肺,就像在范阳县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县丞的程寅。
自打赵逸来范阳县上任的第一天,他就没给过赵逸好脸色看。在他看来,像这种带着光环来基层历练的**,不求励精图治,更不求为国为民,只要别作出什么幺蛾子就已经烧高香了。
可如今形式不同,太平道揭竿而起,各地祸乱不断,就算范阳县也不能幸免。那些黄巾贼寇三天一闹,五天一攻,整日在城外叫骂,全城上到他赵逸,下到平民百姓,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遍了。可这厮却坚守不出,依旧过着太平日子,搞得人心惶惶,城破人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为了扭转大局,程寅每天正午都会求见赵逸,今天也一样,可还没来得及进大门就被县尉李斯给拦住了。
“先生,您就别为难我了,县令有命,谁都能见,唯独不能见您,这您也是知道的。”提到这茬,李斯就不禁摇头叹息:“说实话,我比您更心急,每次回去,二百零六个兵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问我何时开战,我能说啥?没有县令的命令,咱是一兵一卒也不敢动啊。”
程寅想过私自下令,出城迎敌。更想过一脑袋磕墙上,血溅五步,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唤起他对城中老弱妇孺的一丁点怜悯。但赵逸‘禁止出城迎战’的死命令,却像是五指山上的金帖,任谁也撬不开。
“咕噜噜”
府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程寅心中一喜,以为赵逸终于要见他了,刚要迈步往里走,几个仆人却抢先一步推着木车涌了出来。
两辆大车,装满了时令能见到的各种蔬菜,还有半扇带着血丝的猪肉。这些东西都是现在城中最紧缺的物资,莫说平民百姓,就算是身为县尉的李斯也只能偷偷的咽着吐沫。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伺候了三任县令,在府内算是老资格的男仆,面对程寅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低头回答:“老爷说了,不光自己要吃好喝好,更不能亏待城中将士,这些都是犒劳将士的,晚上起锅设宴。”
程寅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时,仆人已经推着车离开了。与此同时,内府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嬉笑。
“老爷,来追我们呀,呵呵呵。”
“老爷,你不准偷看!啊!讨厌!”
这些声音若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而此时此刻,却像是催命的符篆,惊得程寅喘不过气,这是何等的愚蠢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程寅突然拼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荒唐!愚蠢!赵逸,黄巾贼寇日日叩关,全城百姓危在旦夕,尔等竟然还有心思骄奢淫逸,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赵逸,竖子,畜……”
一旁的李斯耳听着话越来越难听,生怕程寅触怒赵逸惹来杀身之祸,赶紧捂住程寅的嘴。
经程寅这么一骂,院内的嬉笑声戛然而止,几个芳华年少的小丫鬟气呼呼的坐在凉亭里,已经没了玩乐的兴致,视线全都集中在凉亭中央的男子身上。
“老爷,你看啊,玩得正高兴,兴致全都被程寅那老混蛋给败了。”
“就是,你若不治一治他,他以后就更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赵逸摘掉绑在眼睛上的丝带,没有理会府外的咒骂和耳边的推波助澜,摆了摆手。
“好了,今天就玩到这儿,你们忙去吧。”
“老爷,您就真放任那老东西肆意妄为?”
生了一副圆脸,算不上漂亮但也绝不丑的小丫鬟,鼓着嘴巴,气呼呼的说。
自从赵逸上任,她就一直陪伴着,关系突飞猛进,虽是个小丫鬟,可就连府里的大管家都不敢小瞧她。就算是那些眼见心酸的仆人背地里骂她不知廉耻,她也从不在乎。穷苦出身能有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主人,吃得饱,穿得暖,不必挨打挨骂,已经很是满足。至于程寅为什么骂赵逸,这就不是她一个小女子所关心的了。
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就不会允许别人这么辱骂自己,更何况早已恶名远播的赵逸。可是让一众小丫鬟大跌眼镜的却是赵逸根本不在乎,甚至还白了她们一眼:“你们懂个锤子,赶紧去烧水,晚上我要洗两遍澡。”
丫鬟们实在是不明白赵逸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也无可奈何,只能散去。而门外的程寅又开始骂街,内容无外乎是‘尔之父,汝之母’之类的。
听着不堪入耳的叫骂,赵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啊,好啊,有这种人在身边,我以后玩起来就更舒心了。”
门外的程寅,从正午骂到黄昏,希望把赵逸骂出来,哪怕是出来取他性命的,可最终他还是低估了赵逸脸皮的厚度,无奈,只能悻悻离去。
夫人做了一桌子好菜,程寅却味如嚼蜡,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跪在桌边越琢磨越悲哀。悲的是自己一介文人,空有杀敌的魄力,却没有持刀的力气。哀的是范阳县摊上这么个昏官,朝不保夕。
不行!还得继续骂,就算是改变不了什么,至少自己努力过了!
打定主意,程寅摔门而去,直奔县令府。可是等他到了以后,却并没有见到门神一样的李斯,反倒是只有跟他年龄相仿,瞎了左眼的大管家守在门口。
见大管家脸上挂着笑,程寅就气不打一处来,啐道:“笑甚?李斯不在,你可拦不住我!骂不醒那竖子,我今儿个便打醒他!”
管家根本没有要拦的意思,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县丞大人,你就省点口水吧,老爷说了,前些天不见你,是时机未到,如今时机到了,他在城门等你,要送你一个礼物。”
程寅眉头紧锁,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赵逸没安好心,兴许是被自己骂烦了,要送自己刀子了。不过程寅早就有这个觉悟,死在谁手里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因此随口问道:“什么礼物?”
大管家言而不透:“您到了就知道了。”
范阳县城在幽州不算大,城北走到城南也不过十来分钟。远远地,他瞧见城门楼子上站着一人,走进一瞧,正是赵逸。
夜风轻抚,飘带起舞,负手而立,颇有些气势,与往日那个纨绔子弟天差地别。
上了城墙,程寅本想直呼其名,可想想觉得不妥,只好昧着良心用了尊称:“大人,听说您要送我礼物?”
赵逸没有回答,视线一直盯着黄巾贼寇扎营的方向,月光撒入眼中反射出锐利光线。
“这几日有劳先生了,与其说是送先生礼物,倒不如说是请先生来见证咱们一同努力的结果。”
程寅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赵逸什么意思,可看着赵逸沉静稳重的目光,却又恍惚间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可靠。
人的气质,由内而发,装不出来。
在程寅的注视下,赵逸伸手一指黄巾贼寇扎营的方向,轻声言道:“时辰到了。”
几乎是这几个字刚说完,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夜幕,而光线传来的方向正是黄巾贼寇的营地,刹那间愤怒的劈杀,撕心裂肺的惨叫打破了寂静的夜。程寅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逸转身看向程寅,露出一抹运筹帷幄的淡笑。
“先生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四目交接,程寅看不到半点浮夸,仿佛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那个整天调戏小丫鬟的下流痞子,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程寅不答,赵逸也不强求,背着手欣赏远方的烟火秀。
“打仗最重要的不是刀剑利不利,士兵多不多,而是眼睛够不够亮。黄巾党既然敢来攻范阳县,自然已经耳目先行,城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先生觉得我是懦弱无能,骄奢淫逸之辈,同理,黄巾党人自然也这么觉得。胜券在握,则志满,志满则骄,骄则必败。我让兵士们养精蓄锐,吃饱喝足,为的就是今夜奇袭敌营。不知先生对我这份礼物可还算满意?”
听了这番话,再看着远处的火光和耳边的哀嚎,程寅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
他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内外不符的年轻人,白天还听到他跟小丫鬟们莺莺燕燕,不成体统,只隔了几个时辰却已经胜券在握,直捣黄龙。这种运筹帷幄的能耐,就算是京都长安那些整日泡在刀光剑影中的少将军也比不上吧?难道真的是自己老眼昏花,错把栋梁比房梁?
最让程寅不可置信的是,从一开始,自己竟然就已经被赵逸给算计了,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程寅双拳紧紧攥着,老脸憋得通红,最后也只是憋出一句:“大人下得一盘好棋。”
赵逸眼睛盯着越烧越凶的火焰,笑道:“倒不如说是先生替我宣传的好。我赵逸骄奢淫逸的恶名,恐怕早已经随风吹出不知多远了。”
程寅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赵逸这话,是明奖还是暗讽,最后只能尴尬道:“大人既然有这种计划,为何不早告诉我。”
赵逸微微一笑:“不知道的,才是最真实的。”
不知道的才是最真实的?程寅反复琢磨这句话,片刻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强忍着心中的兴奋,双手作揖,恭敬道:“大人满腹韬略,在下服了。不知道大人接下来有何计划?”
说话间,喊杀声渐弱,赵逸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城下走去:“接下来自然是洗个热水澡,,睡个美容觉,迎接新的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