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为民指挥官军匆忙撤走。慧觉与周大人告辞,第一时间将撤军的消息告知了我们。大家秘密向黑鸦坳的方向行动,在能透过树木枝叶的间隙看到山间战场状况的地方,果然能看到官军在后撤,还能听到一遍又一遍的鸣金声。
本着不节外生枝,越简单越好的原则,我让佘素义和应雄在某处等我,就不一起上山了。不然大伙儿问起这两人的来历,我还得想办法给他们编简历,总不能直接说他们是妖吧?
到底官军势大,范立夫的叛军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向山上走,快要接近叛军的防线了,他们还不敢出来。我看到有叛军头目正在指挥众人趁着官军后撤的时候加固防御工事。毕竟,叛军不知道官军这次撤军是暂时的修整还是彻底撤走了。
“有人来了!”我听到山上传来惊呼声。接着有一支箭向我们所在的方位飞来。还好,射箭的人准头不行,谁也没射中。
刘珊赶紧振臂高呼:“不要放箭!是自己人!”
“啊?自己人?”那边传来了惊讶的声音,但的确不再有箭支射过来了。
“是大嫂!我看清楚了,是大嫂!”有兴奋的声音响起,“快去告诉大哥,大嫂来了!”
“官军撤兵了!不再攻打我们了!我们安全了!兄弟们!”刘珊也兴奋异常,遥遥对着山上交叉挥舞着双臂。
“大嫂回来了!”
“官军撤走了!”
山上立刻响起欢快的声音。
很快,一队人在范立夫的带领下越过防御工事,迎了过来。
“老范!”刘珊激动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范立夫,“我好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
然后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他的手,不停地问:“你受伤了没有?”
“小伤难免。大伤没有!我范立夫命大,还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听说,咱们青柚岭的人全都没了......”范立夫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
“是的,都没了。我们的人只剩下了我......还有,李公子!”刘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加上了,但是她接着向范立夫解释道,“不过李公子要离开我们了!他......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公子这段时间对我们相助良多。大恩不言谢,您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们也不便强留。我们祝愿李公子顺遂成功!他日若有用得着我范立夫的地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范立夫向我道谢并祝福。
“佛渡有缘人。能有这段并肩战斗的经历,也是我们有缘。范大哥您可不要一直放在心上!”我只能如此说。
说到佛,范立夫看向了慧觉:“还没问这位师父是......”
刘珊也向他介绍:“这位是青云寺的慧觉师父。这次官军能够撤走,他帮了很大的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觉连忙双手合十躬身施礼,“帮忙谈不上!出家人不问世俗事,不介入官方与民间的争端!小僧只是不希望杀戮继续而已,故而制止兵戈......”
慧觉本来也是不想上黑鸦坳来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去见叛军,将来被官府知道,会对他不利。我好不容易才劝他上来。当然,我劝他上来有的我理由,是出于我自身的利益角度考虑的。
不过,真的是越怕什么越有什么。不远处,一块石头上,一名受重伤却还没死去的官兵翻了个身,看了慧觉一眼,惊道:“青云寺的和尚......”
慧觉脸色大变。范立夫不明白慧觉为何害怕,但刘珊知道。她杏眼一睁,脸上杀气涌现,指着几名士兵命令道:“给我搜山!发现没死的官兵,格杀勿论!一个都不许漏掉!”
“是!”几名士兵双手抱拳,握着刀,答应着刘珊的命令。
“这样您放心了吧慧觉师父?”刘珊笑道,“所有看到你来这儿的官兵都将被灭口!”
“你们给我站住!不要杀人!”慧觉并未领刘珊的情,说话都急了,“范头领,女施主,你快劝住他们!不要杀人!”
众人都不知道为何慧觉如此举动,一时愕然。不过范立夫还是赶紧喝止了要去杀人的几名手下。
慧觉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方才说了我是出家人,不参与俗世人之间的纠纷。我之前劝止官军进攻,只是慈悲为怀,不希望多杀生命而已。我上山来,主要目的是,我想到这山上,不管是官军还是您范头领的人,都有不少战死了。我不忍他们横死做个孤魂野鬼,就上来超度一下亡灵,对死者有个交代。同时,我请求范头领,这些官兵落在山上的,既然没能随着大军撤走,那肯定是受伤跑不掉的。他们都是自己父母亲的孩子啊!你们虽然落草为寇,但也是穷人出身,都了解穷人的不容易!这官军打仗,老爷们在后方安全地指挥,一线厮杀搏命的还是咱们穷人家的孩子啊!他们跟各位无冤无仇,也是身不由己,并不想杀你们的!我恳求范头领放过这山上所有跑不掉的官兵,放他们回去吧!官军已经撤走,再杀他们也没有任何必要!也算是给您自己积德!”
“好!师父您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您的要求我们怎好拒绝?”范立夫答应着慧觉,然后下令,“传我令下去,现在搜山!但凡看到未死的官兵,不得伤害他们。放下武器之后就可以让他们安全离开!”
“师父您真是宅心仁厚!”卢毅赞道。
连方才那名叫出慧觉身份的受伤官兵也发出了激动的声音:“师父,我这条命就是您给的啊!我此生此世不忘您的再生之恩!”
眼前一幕真的让我大跌眼镜,真想不到慧觉还有这一手!我本来还想,刘珊这样杀官军灭口并不严密,毕竟慧觉来这儿也被叛军中人看到了,刘珊不可能杀自己人灭口吧?从来都是人多嘴杂,叛军中人哪怕无心,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把这事儿泄露出去,那么慧觉来到叛军营地这事儿再怎么做也纸里包不住火的。
现在有了他这一番说辞,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的行程哪怕完全公开都没关系。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是高尚的,行为是正大光明的,无论官方还是叛军方,都会认可他的做法,钦佩他的品德,感激他的恩情!
当晚,黑鸦坳营地大摆宴席,庆祝官军退兵。这黑鸦坳是叛军最后一个营地,也是最简陋的营地。但是,大伙儿心情高兴,气氛倒也热烈。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酒酣耳热之际我问刘珊。
“能有什么打算?我想官府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肯定还会发起围剿。只希望他们的围剿晚一点来吧。”刘珊说,她并没有喝酒。
“或许,招安?”庄飞举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
“招安?也是一条路!但是,官府可从来没有招安的意思啊!一直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招安只怕是咱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卢毅叹息道。
“招安也可以!其实,就算不招安,也不是就没有活下去的方法了!”我说话的声音可能比较大,在别的桌上劝酒的范立夫听到,赶过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他喝得不少,我觉得他说话时候舌头有点儿大。
卢毅把我们谈论的内容向他说了。他看着我:“李公子,你方才说不招安,也还有别的方法?”
“当然有!”我趁着酒兴,滔滔不绝起来。
刘邦、朱元璋、李自成、洪秀全这些农民造反的往事我如数家珍,成功的经验可以从中概括。当然,我也没忘记介绍伟大的“农村包围城市”、“耕者有其田”、有产者剥削无产者的原理。
我在讲述的时候肯定会刻意隐去关键的人名地名等信息,不然的话,万一被人怀疑我是异界来的,岂不是麻烦?
头领们都喝了不少酒,听了我的讲述都很兴奋。刘珊没喝酒,相对比较冷静,说道:“李公子说的是挺振奋人心。只是,我们眼下的人都损失差不多了,只有不足百人。只怕方法虽好,但我们实力弱小,有心无力......”
“怕啥?要有信心!信心,你懂吗?”我打了个酒嗝,“当年李自成被打得只剩下十八个人逃入山中,最后还东山再起......”
范立夫瓮声瓮气地疑惑道:“这李自成是谁?哥哥我读书少,没听过!”
我意识到自己喝酒上头,再说下去难免会泄露对我不利的信息,于是干脆装醉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