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四节 无奈的混乱

这类案件调查起来很困难。因為基地平民区的位置特殊,建筑也不是按照军事要求建造。从设计之初,平民区建筑就以结构简单,节省材料,儘可能增加屋内居住率為基準。按照和平时的观点,这类建筑是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工程。建筑使用寿命恐怕也是短短几年时间。

这也是让殷文华想不通的地方之一。他看过基地平民区的建筑设计图纸,对其中少得可怜的钢筋混凝土标準感到惊讶。可是站在军人的立场,殷文华又觉得这种设计似乎也解释得通————新北京毕竟是军事基地,即便收纳平民也只是暂时性行為。之所以这样处理平民区,很可能是考虑到这一点。

平民不可能永远呆在基地裡。只有将他们放出去,形成社会,才能產生源源不断的文明收益。

至於现在……

殷文华一想起平民区就觉得头疼。

很多建筑的隔墙都被打通。已经无法确定第一起此类事件是从什麼时候开始。因為没有第一手的证据,宪兵也没有掌握详细资讯。只知道那好像与一起多人强女干事件有关。那幢房子裡当时居住著男女两大群倖存者,宪兵按照性别将其分开。在某天夜裡,中间的隔墙被悄悄砸开,一群男人偷偷摸摸钻过去,带走了隔壁房间裡最漂亮的两个女人。

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然而,那幢屋子裡的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声张。暴力者自己肯定不会说,受害者迫於压力也没有对巡查房间的宪兵举报。就连墙壁中间被砸开的洞,也被两边男女以各种杂物堵了起来。

至少白天的时候是这样。

这个秘密在很长一段时间裡无人察觉。因為宪兵查房也只是走走过场,大体看看秩序,点一下房间裡的人数。平民毕竟不是军队,不可能要求他们把被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也不可能要求他们每天都按时打理个人卫生。何况,难民从遍布丧尸的城市裡逃出来,本身就受了很大惊吓。如果继续在基地裡实施严苛到极点的全军事化管理,只会引起全面反抗。

对此,基地主官殷毅曾经说过一句话————反抗又能怎麼样?

殷文华能够听懂他话裡的潜台词:如果那些难民拒绝服从命令,殷毅会毫不犹豫下令将其中的為首者当场处决。就像和平年代对付那些杀人累累,身上背负著无数罪恶的重刑犯。

可是,上级部门不允许这样做。下发的档案规定:对待平民的态度应该儘可能温和,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确保这些人能够活下来。不要太多的干涉他们,也不要对他们实行全军事化管理。当然,如果平民当中出现杀人之类的暴行,涉事者肯定要处理。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注意方法和手段,以免造成更大规模的混乱。

殷文华一直觉得这份档案有问题。殷毅也与他抱有相同的观点。两个人甚至一度以為这份档案是某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故意偽造。可是等到全面查证后才发现,档案的确是真的,并非偽造。

殷毅抱著双臂,抬起头,冷冷注视著远处基地入口处蜂拥进来的大群难民:“以前我对这些家伙还有些怜悯。现在,只剩下了噁心。”

殷文华随著他的视线望过去,默默无语。

爱,是人类创造所有字词当中最美好的一个。可是,人类自己又以残忍狠毒的手段,粉碎了这个词。

基地平民区裡出现了太多的罪恶。

虽然管理条例早已颁布,每一个难民在进入基地平民区的时候,都能得到一本《新北京基地平民区管理暂行办法》的小册子,可是没有多少人真正按照上面规定的去做。

杀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基地平民区也不例外。据殷文华所知,现在平民区裡成立了很多帮派,很多女人被控制。没有太多真正意义上的死者,却出现了很多意外致残事件。尤其是各种形式的暴力殴打,几乎是每天都有发生,层出不穷。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殷文华前任留下的问题。如果在难民刚进入基地的时候就严格管理,也不会出现这麼多难以收拾的麻烦。矛盾从来都是这样,如果从源头上进行根治,即便后来会像病毒一样转型变化,也不会演变成非常棘手的庞然大物。

“上面肯定有事情瞒著我们。”

殷毅轮廓粗獷的面孔浮现出一丝冷硬,疑惑在他紧缩的眉头之间不断延伸:“他们究竟想干什麼?”

殷文华自己也有著相同的疑问。

他不喜欢这些从基地外面进来的难民。因為这些人身上没有让殷文华觉得能够亲近的元素。以之前被人举报带走的基地上层部分后勤主管殷博智為例,那个名叫季国强的举报者现在日子过得很滋润。他真正是掌握了研究部门的大权,每天在其他研究员面前呼来斥去,一副高不可攀的傲慢模样。可是殷文华对研究部门的存在心知肚明————那其实就是做个样子,无论那些人勤劳辛苦到任何程度,永远不可能对“改变现状”这个问题有所帮助。

免疫药剂从一开始就被证明了没有用的。儘管常德方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也非常勇敢的找到了基地主管殷毅,想要以一腔热血来表明心跡,可他选错了地方,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麼……殷文华很欣赏常德方,殷毅在事后也私下表示,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肯定会给常德方安排一个好位置。只有像他那样敢於為了理想而疯狂的人才值得尊敬。儘管身份低微,儘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常德方用他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什麼才是真正的人类。

如果不是上级部门的命令,季国强根本不可能得到现在研究主管的位置。

上级部门是对的,的确没必要在“免疫药剂”这个课题上花费太多精力。丧尸会自行转化,尤其是目前形态的凶尸,它们已经意识到食物与自身群体之间数量比例的重要性。凶尸不会像丧尸那样见人就咬,病毒扩散也从根本上得到遏制。

只要不被咬,就不会被感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凶尸一直抱有这种思维状态,就不需要免疫药剂。

可是,為什麼上级部门偏偏在这个时候大规模收拢难民?

殷毅冷漠的脸上显出一丝恼怒:“这样下去可不行。基地外扩的部分有限,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基地的防卫力量都会受到影响。我得去找找上面那些人,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怎麼想的。”

殷文华仍然沉默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有些话不用从嘴裡说出来,只要在自己心裡明白,这就够了。

……

基地下层部分。

椭圆形的培养舱盖徐徐升起,舱内淡蓝色的羊水也从底部管口迅速排出。殷博智听到脚下传来阵阵“嗖嘍嘍”液体从官道深处迅速流淌的响声,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眼前的景物顿时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对面那些相同规格的卵形培养舱还是没有变化。不断有身穿白色制服的生物工程师走过去,记录下附装显示屏上的数据。他们根据这些数字调整舱内的羊水成分配比,改变著营养和氧气之间的供应。

类似的事情,这段时间殷博智已经看他们做了很多次,每天都在重复著。

自从上次与殷正华谈过以后,殷博智就明白自己与对面那些培养舱裡正在沉睡的人有本质区别————用生物工程师的话来说,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婴儿,自己却是成年人。

外形永远不具备任何意义。儘管那些沉睡者身材高大,每一个都像古希腊雕塑裡的运动员那麼健美,光是看看肌肉结实的魁梧外表就令人畏惧,可是殷博智很清楚,这些一直在沉睡的家伙其实就是些婴儿。他们虽然拥有大脑,却还不会思维,也没有独立意识。想要离开培养舱,他们还必须经过更长久的培育,以及至关重要的思维记忆灌输。

他们是培养人,直接从受精卵状态在培养舱裡成长為人类形态的非正常化生物。

抬起脚,走出空荡荡的培养舱,殷博智忽然有种从地狱裡重返人间的畅快感觉。

他看到地面上画著一条黄线,很显眼,距离培养舱只有一米。再向外,就是宽达数米的走廊。殷博智没有越过黄线,他收住了脚,稳稳站在距离黄线大约十五公分的位置。

大脑裡有一股意识,或者应该说是一道非常奇怪,连殷博智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命令。就像某个实力强大,必须让你仰望的人用发出森冷的声音:禁止越过那条线。

这段时间呆在培养舱裡,使殷博智得到了全方位的变化。他看到一名生物工程师朝自己走过来,一步步登上自己脚边的台阶,站在了与身高对等的位置,从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根棉签,面无表情朝著自己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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