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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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太子设宴于不系园梦得楼,没有允准,闲杂人等皆被清退,严禁出入,因此比起定香桥那边游客的热闹,这附近显得格外静谧。

内侍带她们登二层楼。楼上依稀传来鼓吹弹唱之声,内侍告诉说,那是太子、英王正与客人宴饮。

谈蔻笑说,多谢提醒。随后牵范渺渺的手,相携走上阳台。果不其然,这里视线尤好,远远望去,霜林讶红如许,能与晚霞竞艳,而树下游客摩肩擦踵,挤挤拥拥,滞留桥上不走,桥下路旁,或是有闲情逸致者,甚至携斗酒、蔬果,席地鳞次而坐。

“竟有这么多人。”谈蔻也是吓了一跳,迎面微风,她将双手搭在栏杆上,庆幸笑说,“肩摩肩,面看面,也不知他们究竟是看景,还是看人。”

她引用的是张岱《西湖七月半》里的戏谑之语,其中首句便点出“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听出她言外之意亦是隐喻红叶无甚可看,倒是可以看看那些赏红叶的人,范渺渺因此笑问:“那么,我们算是文章中所说的第几类人呢?”

谈蔻低头不语,似作思索。

定香桥下,有士女拾拣红叶,沾墨书之,付之流水。范渺渺想起旧时在私塾学过的一首诗,情不自禁念道:“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诗里讲的是宫女闭锁深宫,苦闷寂寞,以红叶寄情的故事。她慨叹,原来古今痴情儿女都是一样。

谈蔻听完,笑得弯腰,说她知道了:“原来我们属于是‘红叶亦看,看红叶者亦看,不看红叶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细想此言,精妙至极,范渺渺不觉哑然失笑。

……

……

三层楼内,丝竹不绝,歌舞不断。太子居于首位,英王陪坐,列席者二三,都是昔日总角旧识,故而气氛并不拘束。

太子率先举杯,向其中一人笑道:“介然,我们多年不见,今日专为你接风洗尘。不过孤听闻,你昨日又上书请旨,想要速返边关?”

英王说道:“边关战事并不打紧,好歹过完这个寒冬。”

那人却推辞道:“胡人向来逐水草而居,没有屯粮习惯,因此每逢寒冬腊月,他们便要攻城抢掠,微臣此次回京,一路上悬着心,实在睡不安枕,不如趁早回去。”

说话者叫孟奚之,字介然,是百年以来最年轻的车骑将军,而今才当而立之年,与太子、英王年龄相仿,然而不同的是心境,两位殿下雍容华贵,岁月几乎没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而孟奚之却过早面露风霜之态:双鬓稍白,眼纹微深,不说话时,给人一种震慑。这是浴过血,杀过人的赠予。

但面见太子、英王时,他小心收起慑人之威,恭而有礼,自嘲说他那是“行年未老发先衰”。英王不免大笑,说要罚酒一杯:“此言太过,此言太过,以前你向来意气风发,怎地如今却有如此解嘲之语?”

孟奚之拿酒在手中,不停转杯,苦笑说道:“如今虽然天下大定,百姓和乐,但两位殿下应该也知,胡人始终是我朝心头大患。”

太子闻言,眉头深蹙:“胡人今年又有异动?”

英王却说道:“四十三年前,昭德军与胡人在白泉山外大战一场,致使胡人溃不成军,星夜逃至介子海一带,多年不敢卷土重来。吾想,现在那些不过是他们残部,介然无须太过重视。”

孟奚之慢慢摇头,说道:“我朝休养生息四十余年,倦怠军事久矣,两位殿下不知,前阵子微臣临检军械库,竟然给发现太宁年间制造的兵刃!试想若是胡人当时兵临城下,我满城军士岂不如同赤膊上阵,白送性命?”

英王奇道:“竟有此事?朝中每年都有大笔军费开销,不知去了哪里?”

太子沉吟着,也是面色不豫。

孟奚之沉声说道:“臣此次回京,虽是为自己的私事,但也有意为此而来。”

太子温声说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你务必放心,孤会亲自监成此事。”

英王在旁自斟自饮,但笑不语。

……

……

谈蔻吹了风,貌似有些受寒,去到耳室暂歇。范渺渺留下,独自凭栏远望,定香桥下游人依旧,她站得老远,也似乎听得到那边的喧闹动静,想了一想,却发觉是楼上的丝竹管弦不知几时停了,四周漆静,才将远处欢笑传来。

有人走到身畔,静静陪她看完最后一线晚霞,开口笑问:“今日是输,还是赢?”

范渺渺刚想说,输了,又及时想起,她之所以无视他的好心建议,全是因为那一点心思作祟,于是不好意思说了。

晏庄没再问,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倘若赢了,算是承了他的情,照她的性情,势必要道谢,与他好生客套一番。那就是输了。想明缘由,他忽然心情愉悦,连唇畔也带出了笑意。

范渺渺察觉了,偏过头,看他一眼,心底忽为他这份笃定微恼。不肯再搭理他,转回头,继续作远望。

天际留一线,转瞬间即逝,再好的美景也有落幕的时刻。范渺渺刚有些伤怀,忽觉身上战栗,似是远处有人窥视,带出她内心深处的怪异感觉。她忙凝神搜寻,突然看见有一个人匆匆掉头,走下定香桥,很快淹没在人群中。她半信半疑,难道刚才就是他在远远注视着自己?但那身影却是极陌生的,她根本不认识。

“怎么了?”晏庄发现她异常,关怀问道。

范渺渺疑心是她错觉,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转念想到,此刻阳台只有他们两人,唯恐落入不怀好意的人目中:“谈尚书该来了。”她低声,下了逐客令。

晚风瑟瑟,带起肌肤点点疙瘩,她不自觉也在风中微微的抖了抖肩。晏庄收回目光,说好:“明日午前,观闻湖积善阁见。上次你交代我的事,已有眉目。”

“人多眼杂,我怎么找你呢?”

晏庄跟她说接头的暗号切口。范渺渺点头,默记在心中,说声多谢,与他告别。她转身先走了,到耳室找谈蔻,关切她身体的状况。谈蔻缓了半晌,已经无恙,见到她笑:“分明是我带你来的,却丢下你一个在外面,我真是罪过。”

再出去时,天空已经黑透,园内檐角纷纷挂起了大红灯笼。谈蔻跟内侍说明,与她悄悄下楼,灯笼火把如列星,濛濛的红光里,一路上走过去,遇见许多散场的游客。

柳家的马车候在不系园外,谈蔻与她约定好下次相会,便互相作别。园外满是游人,兴尽都要归家。范渺渺与牵云趁着夜色,寻找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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