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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英王最后决定采纳杨敞的意见,偏重漕运,仅以陆运为辅,当即便把杨敞留下,要他代为撰文上书,晏庄瞥见空闲,见机告退出来。
漫步走在英王府中,见到远处廊下有人独立,似乎频频将目光掠来,晏庄抬起头回视,那人不是柳无意,却又是谁?
柳无意微微一笑,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晏庄脚下微顿,旋即跟了过去。两人走到暗处,柳无意回身看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庄先生有大志大才,缘何屈尊于英王府上?英王早有左膀右臂,他日得势,论功行赏之时,未必记你一笔功劳。先生何不与我联手一道,共谋大计?”
晏庄早料到他另有图谋,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罢了,此时见他如此开诚布公,不免先吃了一惊,随后暗生警惕,但是故意露出诧异的表情,问道:“耿先生,哦不对,是柳先生才对,我不明白你此言何意。”
柳无意说道:“这半年以来,明里暗里,先生都探查过我不少次吧?你的人每次都追踪太紧,好险没给泄露,但先生既然已经对我心生疑窦,现在何必装模作样?”
受他所托,追踪柳无意的正是常家盲、聋二人,这两人擅于追踪之术,然而半年至今,尚未捉到他实际可疑之处,可见此人行事多么小心谨慎,但若说没人帮他,晏庄是不肯信的。如今他肯坦白,晏庄索性也不兜圈子了,说道:“可惜我真是一头雾水,柳先生请直言吧。”
柳无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随手丢给了他,说道:“后日戌时,平康坊南面最里第一个院落,门前插有一束木槿花。先生若有疑问,只管前来。”
晏庄接过一看,原来是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太平”二字。他脸色微凝,早听说过民间有一个秘密宗教结社,自称是太平社,尽是信奉一些歪门邪道,夜聚晓散,所谋多为大逆不道之事。
万没有想到柳无意居然会跟他们有关系,晏庄将木牌攥在手心里摩挲,沉默了一下,笑道:“先容我一问,你们为何会选择我呢?别的人,智如杨敞,能如杜禹,他们亦不输于我啊。”
“当然因为他们二人是正派读书人,且对英王忠心耿耿,而先生一仆贰主,显然并不拘泥于党派、立场,只追求抱负,正好可以为我等所用。”柳无意说道。
这话听着真不像是好话,晏庄不由犯起嘀咕。
“最重要一点。”柳无意看着他突然一笑,说道,“庄先生是自己人,对吗?”
这听上去似有拉拢之意,但实则暗含胁迫,警告他不许将今日对话泄露,但晏庄听过了就算,并不对此表态。
从英王府出来之后,晏庄直接去了积善阁,让打包两盒点心糕。趁着等待的时间,他走进后院,里面林荫重重,几乎不见日光,却有一人躺在摇椅上,一边轻轻荡着,一边悠闲地扇着小扇子,好不惬意。
晏庄看了一会儿,那人犹不察觉,干脆走上前,踩停了他的摇椅。那人方才从迷糊中睁开双眼,看见是他,又闭上了,嘴里咕哝道:“别来无恙啊,庄先生。”
晏庄直言,说要询问太平社的由来。
“太平社。”那人喃喃念着,蓦地又睁开眼,狐疑问道:“你突然打听这个做什么?莫非被你碰见了太平社中人?”
“别管。”
“太平社嘛,最早是前朝时候的事了,几百年前,原信奉东晋葛洪,慢慢就融合了儒、道两家思想,在民间传道。本朝太祖起兵之时,不少太平社义士积极响应,很出一番力气。”顺手将碎金揣兜里了。
“后来呢。”
“后来,他们社内一位领袖涉及到朝廷党争以致身亡,没有了领袖,太平社自此就一蹶不振了。此后百年里,他们逐渐偏离最初的信义,集众滋事,越发离谱,在永平年间,朝廷开始下令禁止,于是他们转而在民间隐秘传道,纠结势力起义造反,四十年前朝廷还派出过军队镇压,近些年倒是没听说了。”
晏庄拿出柳无意给他的木牌,丢在那人身上:“看看。”
那人不情愿地拿起,随便一瞥,目光微凝,问道:“你从谁那收缴出来的?”
晏庄一直留意他的表情,问道:“这木牌代表什么?”
“这木牌是檀木做的,做工倒也精巧,配得上这样身份的,在太平社中不会是小人物。”那人忽然一顿,笑道,“庄先生,照规矩,每次第一个问题免费。这已经是第二个了。”言外之意就是哪怕你得了常家引荐,但照积善阁的规矩,也该意思意思才好。
晏庄从袖中拿出几颗碎金,放到他手上。这些碎金还是他从王陵寿金砖里敲下来的边角料,看不出痕迹,便于平日里流通。果然,那人见钱眼开,当即拿起碎金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确认是纯金,便招手叫他上前,一阵耳语。晏庄听得攒眉不语。
外面店小二探头,说点心糕已备好了。晏庄站直了,拿回木牌,转身就走,那人一愣,叫住了他,半真半假问道:“按理我不该打探客人的隐私,但是庄先生,据我所知你还落脚于贫民窄巷,连对自己都不舍得花钱,拮据如此,却次次来我这里豪掷一问,到底哪来的钱呢?”
晏庄忽然笑了,说道,“那些碎金是我在庄王陵的墓室里扣下来的。”
“真的假的?”那人惊愕失色,忽觉刚刚咬过金子的牙口酸涩异常。
晏庄没回答,接过点心糕,头也没回地走了。
范渺渺前脚刚回柳府,后头门房就过来说,庄先生送了两盒积善阁的点心来。柳令襄因为今日正巧在路上碰见了她,捎带她一起回来的,听见了说,先用一双眼睛含笑打量,一时说道:“还送糕点,真是,拿人当小孩看。”一时又说,“真难为他,连我那份也想到了。”最后看见门房杵在原地,嗳呀一声,嘱咐他快将晏庄请进来呀,“先生不是外人,日后直接引到前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