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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范渺渺说要服众的话,不知怎么给传了出去。开始的时候,柳令襄还猜想她是不是藏着什么后招,不禁暗暗警惕。但时间飞逝,已来到约定的第八日,柳令襄渐渐失去耐性,不再留意她那边的动静。
因为这八日里,柳衔霜不要说去拜访掌柜,就连院门也没有出。
柳令襄刚从外面回来,周妈正在屋中向赵氏回禀近日的情况,说到全城热议的柳家两位小姐竞选家主一事,赵氏显得很忧心,说道:“这样一来,襄儿的名声也坏透了。柳衔霜嫁过人,当然不在乎这个,襄儿还小……”
柳令襄装作没听见,走进去奉茶请安。赵氏看她一眼,闭嘴不说了,她其实心知,这件事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要阻拦,就是拖累女儿了。
周妈见气氛不妙,忙打哈哈:“小姐今日去拜访了哪家?”
赵氏闻言也看来,流露关切之色。
“去的陈家。”柳令襄没说在陈家受了些冷待,怕赵氏担惊受怕。本来,女子当家就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平头百姓都知道商场如战场,利字当头,人家凭什么因为你是女儿身,就迁就你?柳令襄显得淡然,说道,“明日去鲁家拜访。”
赵氏想起来,说道:“我平常与鲁太太是牌搭子,明日我陪你去吧,有女眷在旁牵线,老爷们好说话一些。”
母亲肯帮自己,柳令襄心中微热,点了点头。
周妈犹豫问:“小姐,李家要去吗?”
听见这个问题,柳令襄也沉默了,显然为此也颇费考量。因为柳衔霜的夫家就是李家,当初李少爷殁了,柳衔霜为了回娘家闹了一次,两家谈不上愉快,但李家也不可能投给柳令襄——堂堂家主为难自己曾经的儿媳,传出去像什么话?
柳令襄道:“那就不去了,但仍要请三掌柜替我出面,走个过场就是。”
三掌柜是大爷一手提拔上来的,对她们无有不从,是最可靠的人选。周妈夸赞她想得周全,柳令襄没应声,心里总觉得不安,问道:“她,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周妈想起眼报,意外地说:“今天,似乎要出门了。”
牵云也是临时得知小姐要出门。前七日,人人都在猜测柳衔霜要如何服众,即使她不出门,也暗忖她是另有图谋,只有牵云知道,自家小姐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学画,真的没有在筹谋大事。
为此,金妈心急如焚,在屋中为她们分析大势,那派头,简直像挥斥方遒的大将。连牵云也听得入神,连连点头,然而范渺渺巍然不动。
金妈也想过在外面行走,但另一边,柳令襄凡事亲力亲为,颇得赞赏,若由她来代替小姐出面,恐怕适得其反,只好苦劝范渺渺。
牵云旁观,自觉琢磨出一点意味来,趁金妈不在,偷偷问范渺渺:“小姐,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当家主?”
范渺渺向她看一眼,目光无波,牵云忍不住缩了缩头,愈发不敢揣测她的想法,却听见她豁然开朗地道:“也对,该出门了。”
因是临时,也没摆大架,她们两人悄悄从偏门出去。“小姐,咱们先去哪位掌柜那里?”牵云原本摩拳擦掌,但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站着发愣了,说道,“可我都不认得去他们家的路啊。”
范渺渺信步而行,问道:“认得柳家铺子吗?”
“这个认得,这个认得。”
柳府建地大,坐落于新亭秋千巷,一路走来,四周街贩林立,热闹非凡。其间,瓷器店铺尤多,范渺渺目光扫过,货架上并不单一限于碗、盘、碟等日用器皿,也有小玩件、瓷枕、净瓶等造型,各式各样,无不精致美观。
牵云见她气色转润,心中也高兴,像开了话匣子一样喋喋不休:“小姐,你瞧,那一联排的瓷器店都是柳家的。”
范渺渺指着问:“这一边的呢?”
牵云道:“李家……的。”
范渺渺装作没看见她的支吾,随口说道:“这些瓷器的风格造型倒是大同小异。”
同一个地方的瓷器,风格类型总会趋于近似。前世,范渺渺家中有位长辈是金石大家,间或也收藏一些名瓷,后来她负责督造王陵专贡瓷器,见得多了,因此略有了解。因为制瓷所用的一方水土总是一样,故而胎质、釉色也就变不出别的花样。世间瓷器多以青、白二色为主流,窑变则独具一格,因“水土所合,非人力之巧所能加”,大概是这种神秘,引人浮想,因而受到世人狂热追捧。
柳家之所以能在新亭独具话语权,想来与坊间盛誉的“海棠窑变”有关系。范渺渺不曾见过,这时也不禁勾起些许的好奇。
正思忖着,一人迎了上来,作揖为礼,说道:“衔霜小姐来店里了,怎么也不叫人知会一声?”
来人穿着儒雅长衫,抬起脸来,约莫四十来岁,挺周正的相貌。牵云提醒她,说道:“小姐,这位是三掌柜。”
“三掌柜。”范渺渺点点头,受他牵引,走进柳家的瓷器店。三掌柜挥手让伙计都散了,亲自接待她落座,问道,“衔霜小姐想看什么?”
范渺渺随手拿起些,在掌中端看。不论色泽、釉面都不算上佳,她心知,这些都是面向平常百姓售卖,自是拣了剩的。范渺渺问道:“品相好些的,会送去哪里?”
三掌柜讶异她会问,愣了一下,忙道:“好一些的,不会摆出来卖。因外地常年有订单,我们走船运送。”
“再好一些的呢?”
“那些贵人们平日爱收藏把玩的,多半会流入他们府上。”
范渺渺看他一眼,心里了然,至于何种手段流入,那就不必明言了。
三掌柜拿不准她问话的缘由,干脆和盘托出,说道:“最好的,被称作‘贡瓷’,往往万中选一,快马加鞭,送入宫内。”
据范渺渺所知,“海棠窑变”就在贡瓷之列,即使在柳家,也难能大饱眼福。她若有所思,故意想了一想,才问:“那海棠红,如今可有?”
三掌柜心下一惊,还没什么反应,范渺渺就摆摆手,大方说道:“没有就算了。”
三掌柜在脑海里飞快地盘算,如今两位小姐之争尚没着落,未知花落谁手,即使他站在令襄小姐一方,也犯不着这个时候惹柳衔霜生气。他很快想明白,压低声音,含笑道:“有的,有的。江口窑址才烧造了一批,成色听说不错,待窑工拣选完毕,就敬呈给小姐过目。”
“哦?”范渺渺闻言转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去瞧瞧是怎么个拣选法。”
三掌柜不能不从命。因要出城到江口,他叫人安置马车,亲自驾马随同前往。这一来,范渺渺的行踪不知落在多少人眼里,周妈听说了,赶紧向柳令襄汇报。
柳令襄也是一愣,奇道:“平白无故,她去窑口做什么?”
窑口终日烟熏火燎,尘灰四起,柳衔霜如今要去往那地方,不能不使柳令襄生疑。要知道,往日柳衔霜最珍重她的绣襦裙、孔雀簪,此一去,灰头土脸,难道她忍得了?
周妈看她眼下青紫,都是这几日连轴转,一刻不停歇留下的印迹,忙劝说道:“舍近求远,管她的呢!实在疑问,晚些时候请三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