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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柳令襄说得兴起,感到精彩之处,忍不住还手舞足蹈。奈何听者无意,范渺渺和晏庄表情无波,相对无言,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柳令襄也没趣了,停下来,郁闷地问:“你们都不觉得好笑?”
范渺渺摇头,说:“哪有什么好笑的?为官一生,不论政绩,却最终落得这样的笑柄,未免使人难堪。”
想起前世的夫君,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他人尚且不错,当时在朝中称得是新贵。家里妹妹都羡慕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竟然也有这样的际遇。“谁叫她的表姊成了皇后?”她们背地里嘀嘀咕咕,觉得从前小瞧了她了。
也许和他生活在一起,两个人相敬如宾,在旁人眼里并不失为一种幸福。但在她看来不是。所以后来对于他,她哪怕于心有愧,却从没后悔过。只是没有想过,竟会连累后世对他褒贬不一,平白做人笑料。
柳令襄却不认可,说:“有什么好难堪的?他该得的不该得的,在世时都享尽了,连我都知道,若是平常升迁,哪有他那样快?平生又无千秋功绩,却连子孙也一并享福了,人总不能既想要这个,又肖想那个吧?”
范渺渺道:“你这般说法,不像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柳令襄说不是,坦然道:“但百年来对他评议不断,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范渺渺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气,表姊长寿,在自己去世之前仍然健在,若她有意掩饰,不至于让舆论发酵至此。当然若非是她授意。
晏庄一直在喝酒、吃菜,冷眼旁观,这时突然说:“柳老板说的倒也不错,这种事上,男人有什么好吃亏的。”
柳令襄得了支持,忙说就是:“反倒那位范小姐,我看她才可怜,史书对她并无记载,得不得皇帝宠爱还不可知,但尚年轻就奉旨守陵,孤苦终老,或许只有她是政治的牺牲者。”又望向范渺渺,说道,“固然太宁皇帝称得上是个好皇帝,有魄力,也有铁腕手段,但对于这位范小姐,我始终认为他的处置并不妥当。”
范渺渺心想,明明她自己也并不无辜呀:“范小姐与王皇后情同姊妹,倘若她不愿意,他们如何能够勉强她?何况守陵,不见得就一定孤苦。”
柳令襄反诘:“但范小姐凭什么愿意?”
——但她凭什么愿意。
百年以降,她的心事渺渺如烟,早散落于往事中,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有人竟纠结于此,范渺渺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她是为了一己私心,只有自己知道,外人不明她的心事,难怪要质疑。
“也许,她有她愿意的理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正说起。
柳令襄哂笑,下结论道:“除非她真爱他。”
晏庄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范渺渺却嚅嚅,惊觉柳令襄竟然点破真相。尽管她爱的另有其人,她无言以对。
“不是因为爱他,难道会是因为恨?那这更加不合常理。”柳令襄乘胜追击。
晏庄忽然笑了,插了一句:“那很难说,世上唯独情感的事,最说不准。历来都有‘兄弟阋墙’‘夫妻反目’类似的成语,分明前一刻对你仿佛还有情意,下一刻就兵戎相见,这样的事在历史上也不少见。”
范渺渺无奈了:“先生,你跟着她搅和什么?”
晏庄就笑:“我不过是随口论证一下,不必理我。”
柳令襄继续说道:“反正,在我看来,太宁皇帝未见得就爱她,百年以来,史书、野闻都不见他们爱情的只言片语,死后,也无妥善安排,兴许对于她,太宁皇帝只有利用,不是说范氏乃大族吗?”
见柳令襄还要争辩,而范渺渺已经无心恋战,晏庄虽好笑,还是出言劝道:“其实各取所需也说不准,你们何须因此争论不休?”
静了一会儿,范渺渺也感慨说:“世事早如尘埃,争辩‘他们痴情人否’,除了今日入戏的你我在意,还有谁会在意呢?”
柳令襄也自觉今夜太愤世嫉俗,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她显得讪讪,说:“我只是为她感到不值。”撇嘴道,“既然不能妥善对她,当初何必‘君夺臣妻’?在这个故事中,谁曾理过范小姐的苦衷?”
话音到此,已不必多说,柳令襄恐怕是推己及人,才会心有戚戚。范渺渺与晏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揭过话题,一边对饮,一边另聊别的。三人喝酒,实际都在各为各的心事发愁,到最后,连台上的戏几时落幕竟也不知。
第二日,范渺渺捂着宿醉的脑袋起身,发觉已身在惟清院。牵云端来醒酒茶,金妈在旁埋怨不已,范渺渺回想了想,只记得后来天旋地转,一片空白。她是最早醉的。
范渺渺问:“庄先生呢?”
牵云说:“庄先生叫人安置好小姐与令襄小姐,当夜就离开了。”
范渺渺坐着发怔,一时觉得若有所失,但其实是醉酒的后遗症,她头晕目眩,半晌缓不过劲来。
那之后,接连着风平浪静好几日,范渺渺专心烧窑,每日奔波往返于江口与柳府,柳令襄则比她更为忙碌,因为商会临时召集议事,看样子来者不善,意在柳家,柳令襄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来。
……
……
商会议事的地点在新亭会馆,这是当年由柳樟带头资助修建的,主要用来招待往来的客商,供他们居住、饮食、谈生意。会馆后园有一幢矮楼,是专门辟出来的,为隐私考虑,并不宽敞,单为四家议事空置,仅一件小屋子的格局,正中央摆有一张长方桌,首席供着关公老爷,左右两侧放置交椅,依辈序而坐。
鲁老板是商会会长,当之不让坐于高位,此刻正闭目养神,他对面坐着李老板,端着茶碗,时不时拿碗盖刮走浮沫,却不入饮,陈老板挨着李老板而坐,往常是唠嗑的好手,一般聊聊天气,聊聊往日趣闻就切题入场的,但今日也沉默着。到底他静不下心,看了看日头,忍不住道:“柳令襄这丫头,竟然叫我们等她!”
鲁老板说稍安勿躁:“柳家事忙,她一时脱不开身,也是正常。”
陈老板道:“难道我们不比她忙?”又看向李老板,“老李,你倒也说句话。”
李老板只好说:“老夫哪有什么好说?今日心平气和地与她谈就是。”
陈老板吃了一嘴闭门羹,心中无语,感情就他最着急忙慌。但陈老板也心知,他陈家底蕴不如鲁家,官场路子也不如李家通畅,因此柳家异色瓷一出,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他们,因此不能不着急,今日给人当筏子使,也无可奈何。
陈老板说:“但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柳家的异色瓷偏要打出新亭的名号?外人不知底细,只道我们三家烧不出来,我这些日子以来,给人赔了不知多少笑脸,就这样,原来的老主顾还说,要找能烧的去,她柳家这不是恶意抢生意又是什么?”
鲁老板说:“台面上的事,你不甘心有什么用?等会儿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陈老板点头:“就算她柳家工艺再好,窑口不够,也接不了那么多单,何必要把我们同行逼死?”说完,听见外面的动静。
柳令襄匆匆赶来,诚心道歉,说有事耽搁。陈老板有心要嘲讽两句,见到柳令襄背后的范渺渺,正好拿来给他做话柄:“柳老板,你叫我们苦等不说,此乃重地,怎么还随意带人进来?”
柳令襄在他对面落座,闻言,回身看了一眼范渺渺,自若坐正,长哦一声:“因为我想今日避不开要谈到异色瓷上面,所以带她来做见证。”她也爽快,不绕弯子。
陈老板说:“也好,柳老板,我们不妨敞开说话。”
柳令襄叫慢,说:“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先要说明。”她取出一张皮纸,反扣在桌上,众人盯着她动作,目光刷刷看向皮纸,正在思索此乃何物时,柳令襄神秘一笑,说,“这是异色瓷配方秘法。”
此话好似平地惊雷,鲁老板睁开了眼,李老板索性搁下茶碗,陈老板则微微张口,瞪圆了眼睛。在座各位本就十分震惊,见她大大咧咧、轻轻飘飘地将秘法摆放了出来,更是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
柳令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