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婷看着张婶居然给九天两大碗肉,心疼地问:“娘,这个九天,是亲戚吗?”
九天给张向良算命的事,张婶没有告诉叶婷,也不能告诉。
她只说:“九天是个小孩,她可是个神算子,当初她算出来你二弟和人合伙做粮食生意会被骗,我和你爹立即去找合伙人,果然那人正想卷钱逃跑。”
“这么说她算卦很准?”
“是啊,多亏她帮忙,不然家底都被骗光了。”
“娘,那也用不着给她这么多肉吧?算卦一般几文钱,这些肉最起码三十文。”
张婶说:“她和锦衣没来吃席,给了二两银子的贺礼呢。”
“二两,那么多?”
“是啊,所以,这两碗肉是必须给的。”
婆媳俩端着肉,拿着六个馒头来了殷槿安住的院子。
王地主的这处院子,青砖灰瓦,窗明几净,远非张家的土坯房能比,叶婷看得有些眼直。
张婶敲门,马晨阳跑来开门。
马晨阳十五岁,和殷槿安年纪差不多,另外,殷槿安一贯大气,给马晨阳置办的行头不差,叶婷还以为他就是九天的二舅。
张婶问:“小马,锦衣在家吗?”
马晨阳在门口先堵住人,故意大声喊:“公子,张婶和新媳妇来了。”
他这一声是故意喊给殷槿安听的,因为殷槿安正在练武,他要殷槿安赶紧装瘸。
殷槿安一秒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喊九天给自己拿条布巾子擦手、脸。
正练得满头大汗呢!
张婶和叶婷进来,就看见了殷槿安穿着白绸的短衣和灯笼长裤,坐在凳子上擦手。
他的头发全部挽起,用一根普通发带扎着。
汗水从他额头一滴滴地滴下来,滴在长长的脖颈下的绸布衣上。
就像清晨的露珠,落在竹叶上,晶莹美好,潇洒出尘。
他的容貌美到天地变色,一双冷漠的凤目又冷又傲。
叶婷一时间看傻了,脸忽然爆红。
看到殷槿安,再想到张向良,她心里一下子苦涩得说不出什么滋味。
张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她心里高兴,不管怎么说,娶回一房儿媳,了一桩心事。
“锦衣,这肉是没有动过的,给你和九天尝尝。”张婶对殷槿安说。
殷槿安示意马晨阳接过来,淡声道:“谢谢张婶。”
九天则盯着叶婷。
看她直勾勾地看着二舅,心里顿时厌恶。
拿帽子扣在二舅的头上,说:“二舅,外面冷,进屋里吧。”
马晨阳也立即懂事地放下碗,背着殷槿安进屋。
叶婷眼前的美好消失,她赶紧低头。
马晨阳把肉倒在自己家碗里,把空碗还给张婶,笑嘻嘻地说:“张婶,谢谢啊!”
“你好好照顾锦衣,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叫他穿那么少在院子里冻?”张婶叮嘱道,“年轻不好好养着,老了都是病。”
“是的是的,小的一定会恪尽职守。”
张婶听他拽个词,笑了笑,看向九天:“九天,空了来找秀姐姐玩。”
“好哒。”
叶婷好奇地看着九天,问道:“你就是九天啊?”
九天看着她不说话。
叶婷有些尴尬,张婶也没说什么,拉了她一把,对九天说:“九天,我先走了。”
“好哒。”
叶婷跟着张婶走了,一路有些魂不守舍又不敢说什么,回到家里,再看张向良,忽然觉得他奇丑无比,还脏、臭。
连张向良笑都觉得恶心。
酒席上剩下两大桶杂烩菜,张向良、张婶、张向秀他们娘儿几个一大碗一大碗地给邻居们送,她有些心疼。
“娘,这些杂烩菜咱们可以自己吃。为什么要送给邻居?他们明明已经吃过酒席了。没有送过贺礼的,我们也没必要给他们吃啊!”
张婶解释道:“办完酒席,剩菜给邻居分分,这么多年各家一直这样,这是规矩。”
叶婷说:“他们也不知道剩了多少菜,少分一点也没关系吧?”
关系是没什么关系,就是心里亏得慌。
张婶想着以前也吃别人家的,轮到自己家,断没有杂烩剩菜不分的道理。
不过等她给邻居送了几户,剩菜就没了,她也没多想,因为老二和女儿、张铁柱都在送。
吃夜饭时,她原本留了半桶,作为一家人的晚饭,结果发现桶里一点都没了。
小囤里的馒头也没了。
“奇怪,我明明留下三十个馍,怎么一个也没了?”张婶到处找。
张向良也不在,张婶觉得那小两口可能在新房里,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就赶紧和面擀面条。
新媳妇第一天进门,总不好跟着喝稀的。
待她面条做好,叫张向秀去喊张向良两口子吃饭,喊了半天没人说话,她只好去敲门。
“良儿,叶婷?吃夜饭了。”
没人应。
“叶婷,你们在不在?娘进来了昂?”
张婶推开门,屋里却没人。
人呢?
张婶问张向善:“老二,看见你哥和你嫂子没有?”
“没有,刚才我去送杂烩菜,回来就没看见人。”
张向秀也说没看见。
奇怪了,两个大活人能去哪里了?
面条都已经涨的没法吃了,张婶只好喊老张头、老二和女儿先吃了,给张向良和叶婷留了两碗。
直到月亮挂到东南,张向良和叶婷才回来。
“你俩去哪里了?”张婶有些恼火,“你堂嫂都在家里等许久了,她把孩子抱来给你们压床,还等着给你们送灯,你们跑没影?”
龙门镇的规矩,新人结亲第一天,晚上是要儿女双全的同辈嫂嫂送灯到新房,还带着儿子在床上爬一爬,寓意儿孙满床爬。
叶婷看着抱孩子在等她们的堂嫂,又听着张婶的责备,低着头说:“我看饭菜剩的太多,就给我侄子送了一些。”
“啥?你们回娘家去了?”
张婶声音顿时带了气恼,“今天你们才成亲,你知道不知道?你怎么就跑回娘家去了?”
还有,剩饭菜送娘家?
“你们怎么能给亲家送剩饭菜?别人看见怎么说我们家?”张婶说,“你做什么事,不能给我和你爹打声招呼?”
张铁柱看着张向良,闷声说:“老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张向良跪在地上恳求道:“爹、娘,都是儿子的错。”
堂嫂还在家里,看张婶气得不行,到底是新媳妇来的第一天,她便打圆场。
笑着说:“叔、婶,既然堂弟和弟妹回来了,那咱们就送灯吧?一年后你们就抱孙子喽!”
张婶强忍着怒气,也换了笑脸:“良儿起来吧,以后有事互相支应一声。”
叶婷手抓着衣角,哭着说:“娘,我想着那些都是剩菜,倒掉也可惜,我侄子才八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所以给他送了一点。”
张婶叹口气说:“我不是心疼那些剩菜,而是你们不声不响地回娘家去,人家看见了,怎么说我?这么不懂规矩?”
“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跟着嫂子长大,我都没吃饱过,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饭菜,就想着丢掉可惜……”
张婶一时无话,她其实很想问,那三十个馒头是不是你拿去了?
何必呢,肯定是她拿去了,才第一天就不要把脸撕破了吧。
天黑了很久了,堂嫂着急回去,就催着送灯。
张婶早就准备了一盏新灯。
堂嫂端着灯,向新房走去,后面尾随一群本家的小媳妇和小孩子,张向良、叶婷也紧跟她身边。
一进门,堂嫂唱道:“一进门,黑盈盈,我给新媳妇来送灯,金灯配银灯,瓦屋配楼层,十九的良哥配叶婷。宋玉貌,貂蝉容,相敬相爱度一生。赛孟光,似梁鸿,举案齐眉乐融融。”
把灯稳放在柜子上,祝他们早生贵子。
把自己家的儿女抱上床,叫他们在床上爬了两圈。
良宵千金,众人退去。
次日一早起来,敬茶。
张婶早就准备好了礼物。
叶婷敬茶,张婶给她一支银簪,一副银手镯,张铁柱则给了她五两银子。
在农家,这样的礼物算是很重了。
敬完茶,张婶说:“现在农闲,地里也没什么活,你们昨日才成亲,今日便在家里歇息,我和你爹去给九天帮帮忙。”
张向秀说:“娘,九天要做什么?”
“她给王地主看好了病,王地主拿出来三万两银子,都买成粮食和棉衣,用九天的名义济贫。
今天两个县的贫困户都来领棉衣粮食,我们去帮着分发。”
张婶羡慕地说,“九天那孩子,真是活菩萨降世,这么多银子自己一两不留,全部捐出去救人。”
张向秀说:“娘,我也去帮她,这是做善事,能得好报。”
叶婷也说:“娘,我也去帮忙吧?”
张婶是过来人,看着叶婷今天走路腿都软,自然是不舍得她出去累着,便说她不必去。
“原先在家,嫂子就怕我和别人说话,每天只叫我埋头干活,我连镇上都没来过……”
叶婷说着就哭,说自己从小就受苦,大冬天都砸开冰洗衣服,手上生满冻疮,手指的关节都冻得变形了。
张婶心软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唉,没有娘的孩子,嫂子刻薄,比后娘也不如。
“那一起去吧,你若觉得身子不爽,就早点回来。”张婶说,“那边的活不会太累,就是帮别人拿一下东西。”
叶婷擦擦泪,捏着衣角,低着头,问道:“九天和她二舅都会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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