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彻夜灯亮,子时传来殷槿安的喊声后,郎中扑通跪地,痛哭。
“陛下,臣无能,救不了龙骧公主。”
殷槿安吼了两嗓子,杨涵风大着胆子说了一声:“陛下,会吓着她的。”
殷槿安立即声音低下来,抱着九天,把衣衫解开,把九天塞在心口,两手紧紧抱着,只要她还热乎,就肯定不会死。
从来一切都不在乎的殷槿安,一直对生死都不那么在乎的人,这一次栽了。
他自己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
要是九天没了,似乎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着急,无措,哽咽地说道:“九天,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二舅错了,你只是个孩子……二舅答应你,以后,寸步不离,二舅不能没有你......”
你是我的命啊!
杨涵风陪在他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劝。
虎豹骑的人有感情,但不多。
陛下与这个小娃儿一直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小娃儿是哪里来的,怎么就成了陛下的外甥女。
两个人大约经历类似,都是孤儿一样,相依为命,成了彼此的精神牵涉,小的没了,大的也快要疯了。
“陛下,公主会不会并不是病,而是中毒?”杨涵风试探着说了一句。
龙骧公主的病来得太突然,也太严重,一直和阴谋诡计打交道的他,就阴谋论了。
殷槿安是关心则乱,被提醒,立即把军医叫进来:“快,给她看,是不是中毒?”
高热之症哪有这么快伤性命的?
军中郎中不擅毒,但是多少也懂毒。
殷槿安这么一说,他就往毒上面想,还真的想起来一种毒,症状很相似。
“陛下,这种毒很像是传闻中的一种秘毒,叫作七发,是由千机和尸脑魍两种毒药组成的混合毒,互相牵制,是无解之毒……”
七发的意思,就是中了这种毒,最多只有七日寿命。
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后期极其痛苦,大人都扛不住。
“公主年幼,连高热也没挨过去……”郎中已经自己哽咽了,谢罪道,“陛下,臣无能,臣该死。”
殷槿安即便知道这和郎中无关,还是没法接受九天没了,他掐住郎中的脖子,吼道:“你给她好好地治,好好地想药方,她身体还是热乎的,她不会死。”
她是小仙童,怎么可能会死?
他大意了,以为赵嵩只是自己的臣子没有那么大胆子,以为九天本事大,以为有暗卫守着……
赵嵩,朕,要剥了你的皮!!
“鉴书。”
“奴才在。”
“你立即去找狂人楚,哪怕跑死,你也要把他七天内给朕找来。”
殷槿安对鉴书下了死令,鉴书立即往京城跑。
轻功很快,但是这里距离京城太远,他还是从军中骑了快马。
殷槿安虽然自欺欺人地希望九天不会死,但是他还是很害怕地一次次去摸她的鼻息。
很弱。
他烦恼得不知道怎么做,忽然想起来,每次九天昏迷,他骂老天都能把九天给救醒。
不顾自己是皇帝,也不管当下人忌讳骂天,他大踏步地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冲天大声吼骂。
“贼老天,你若不能让九天醒来,你枉为天。”
“不辨善恶,你做的什么天”
“贼老天,你瞎眼了吗?”
......
整个府里的下人和虎豹骑都听见了陛下的怒骂和咆哮,都很难过。
他们也都行动起来,在长金城和附近几个城开始找最好的郎中。
承诺只要能救公主,要什么赏赐都给。
檀染也跟着大家一起出去找郎中。
卯时,檀染骑着快马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陛下,赵大小姐和赵知州得知公主病了,焦急万分,来救公主。”
檀染跪下,对殷槿安说,“陛下,赵知州说他能治公主的病。”
殷槿安此时什么都不计较,说:“请进来。”
虽然他有怀疑,是赵嵩或者他那个女儿搞鬼,他们有所求,求得大一些,铤而走险。
但是,眼下只要能救了九天,他给!什么赏赐他都给!
赵嵩和赵乔乔进来,后面还跟着赵乔乔的那个丫鬟翠玉。
“陛下,臣听说公主中毒了,臣能救。”赵嵩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殷槿安。
“你何时习的医?”
“陛下,臣的长子原先也中过奇毒,幸得天山神医姜义救治,后来传授臣一些解毒的法子,可解百毒。”
“公主可能中了两种互相牵制的毒,你可有把握?”
“臣想试试。”赵嵩说着,殷槿安把地方让出来,把九天的面具戴好。
赵嵩摸摸脉,又翻翻眼皮儿。
忽然扑通跪在地上,对殷槿安说:“陛下,这毒,单用臣的解毒丸解不了。”
殷槿安着急地说:“那你还需要什么?说!”
“需要公主血亲的血,做引子……”
“别人的不行吗?”
“不行,一定要血亲,父母兄弟祖父母外祖父母……亲舅的血也可以。”
意思就是说,陛下您的血也可以。
可是,殷槿安握着拳没吭气。
别人都不知道,他不是九天的血亲。
九天哪里来的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的血亲?
“别人的血会怎么样?”
“不仅治不了病,还会血液凝固,当场死亡。”
殷槿安半晌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力。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半晌他冷冰冰地问道,“你的药丸一点用也没有?”
只要九天能撑住三天,狂人楚来了,应该能解。
“还有一个法子,”赵嵩似乎情绪很低落,抬头看看赵乔乔,很抱歉地说,“乔乔,你愿意救公主一命吗?”
赵乔乔苦笑着说:“女儿有得选吗?”
殷槿安心里急,但是知道对方在等他开条件,没办法,他要救九天,条件他都只能答应。
“赵大小姐打算怎么救公主?会有生命之忧吗?”
赵乔乔苦笑着说:“倒也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取心头血,借命二十年……”
说实话,殷槿安若不是这次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萧槿安身上,他是坚决不信什么借命二十年之说。
一听,这父子俩就是在骗他,联手演戏。
但是他不想赌。
“若能救了公主,赵知州提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他其实猜到对方会提什么条件了,但是他顾不得了。
赵知州眼圈儿红了,说道:“救公主的命是臣和小女应该做的,原本不应该乘人之危,可是小女如花的年龄,竟是生生减去二十岁,臣心里不好受。
世家大族谁还敢与小女结亲?少不得小女落人口舌。恳求陛下让小女入宫,不拘于什么名分,叫她在身边照顾陛下就行。”
殷槿安应道:“朕允了,待朕回京,便带上赵大小姐,抑或宫中派人来接,都有赵大小姐说了算。”
赵嵩大喜,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赵乔乔也跪下磕头,谢恩。
不再犹豫,赵乔乔在帷幔里宽衣,拿匕首取了自己心头血,不知道还做了什么,最后端出来小半碗血。
军中郎中检查那血,并未发现毒素,便交给了赵嵩。
因为九天已经完全深度昏迷,不会吞咽,赵嵩叫人在浴盆里弄了半盆温热水,殷槿安不放心,亲自在旁边看着。
“陛下,隔着衣服恐怕药性会减弱许多。”
“就隔着衣服。”
“面具可否摘掉,臣给殿下嗅一嗅药气?”
殷槿安亲自给九天把小老虎面具掀开一半,只露出鼻孔,赵嵩无奈,只好那么给她鼻饲药物。
九天也没脱衣服,直接穿着衣服泡在水里。
那半碗血就倒在热水里,满屋子都是淡淡的血腥气。
天亮,九天的小手小脚开始抖动。
殷槿安激动地蹲在澡盆旁,看着九天一点点活过来,最后眼睛睁开。
乌黑澄澈的瞳仁对上殷槿安,小嘴咧开笑了:“二舅!”
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这是世上最美的声音。
殷槿安一向心硬,这会儿眼眶又红又热,叫赵嵩出去,他把九天从澡盆里捞出来,布巾子擦干净。
把她的小老虎面具摘了,自己也摘了面具,额头碰额头,不烫了,体温正常。
殷槿安问道:“你觉得还有哪里难受吗?”
九天摇头:“不难受了。”
想了想,问道:“舅舅,我生了什么病?”
“你中毒了,郎中说是千机和尸脑魍两种毒药组成的混合毒。九天受苦了。”
手在颤抖,心还在揪着。
九天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懊恼地说:“师父没有教我毒医,只教了画符和念咒,我不懂毒也不会医。”
殷槿安说:“九天已经很优秀了,就算修道,大多人不会画符,不会念咒,即便会画会念也没那么灵验。”
“那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军中翟郎中解的,不过没解完,我已经叫人去请狂人楚,他来了,再给你清除干净。”
医者不自医,何况九天只会治疗邪病,这种下毒的事她处理不了。
赵嵩没有立即走,他说再观察观察病情,以防止有反复。
赵乔乔也就留了下来。
早饭,赵乔乔亲自下厨,熬了山药粳米粥,还做了各种精致的点心。
赵乔乔亲自端到殷槿安的院子,杨涵风挡住了她的步子,把饭食端进去。
“粥比较软糯,给龙骧公主吃,比较好克化,其他的是给陛下做的。”
赵乔乔笑着说,“许久没做了,不知道合不合陛下的口味?”
杨涵风是个面瘫脸,看着赵乔乔做的满满一大桌早餐,说:“我会交给陛下的,谢谢赵大小姐。”
赵乔乔看他挡住,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杨涵风又出来了。
端了一柄玉如意,说:“这是陛下赏赵大小姐的,陛下说赵大小姐才给公主取了心头血,劳苦功高,好好养伤,不必御前伺候。”
赵乔乔捂住胸口,道了谢,拿着玉如意,欢喜地回去了。
只是她走后,杨涵风把那一桌子早餐端出去,悉数倒在泔水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