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写失败,惩罚调至一百级。】
“等一下!”
十级已经足够让他在疼死和不被疼死的临界点反复跳跃,一百级又会是什么地狱模式。可是他全无修为,无法开启痛感屏蔽。
两次续写失败,积攒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他将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坨,低低笑了两声,笑声渐渐转成呜咽。
“我不写了,痛死我也不写了,你为何不直接收了我的命!”
一位身着红袍之人坐在床边,支着下巴,桃花眼里都是玩味。他见詹月白又哭又笑,却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枕头被润湿一大片,都不见人醒来,他才啧了声,蓄了灵力拂上人额头。
哭泣终于止住,他收回手,储物囊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然后焚尽。
詹月白缓缓睁开双眼,梦里幻境褪色。四周是古香古色的摆设,雕梁画栋,木窗微启,清风徐来。
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明,视线里出现一个很是眼熟的美人,优雅地坐在木桌旁。
美人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另一只手卷着垂落于胸前的青丝。
那人察觉到詹月白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换了个方向歪头,看他就像是在看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
“你是?”詹月白一骨碌下了床,腿脚发虚磕在床沿。
对面人不为所动,看着詹月白跌跌撞撞走过来,朝他颤抖地伸出手。
摸到真实触感,詹月白还大胆捏了捏对方的鼻子:“你是墨流觞?那我是谁?我还在做梦吗?”
手被狠狠打一下,他吃痛收回来,朝人尴尬挤个笑:“你……”
“叫师尊。”
詹月白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不是你非要收徒吗?怎么这会儿不承认了?”
清润的声音落入耳中,慵懒的尾调上扬,不带任何情绪,詹月白却莫名打个哆嗦。他想起來了,现在还在第二次续写任务中。而就在不久前,他将主角光环连同主角的身体都物归原主,自爆真实身份。他以为这次也失败了。
詹月白:“可以换一个称呼吗?”
“什么?”
“哥哥。”詹月白还带着痛哭后的浓重鼻音,声音略微嘶哑。他小心翼翼喊出这两个字,软软糯糯,可爱又无助。
墨流觞呼吸顿了片刻,道:“不行。”
“那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表达我对您的敬重。”
墨流觞皱着眉,不明白詹月白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白芷都叫萧书师尊,为什么他要叫自己师父。一会儿想当弟弟,一会儿想当儿子,就是不想当徒弟?
“不要,叫师尊。”
詹月白:“……”
墨流觞不甚明白这个称谓有多么难以启齿,四指在桌上交替点着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师尊。”詹月白老老实实喊了声,“师尊你……“
墨流觞轻哼一声似在回应,堵住了他后面想问“为什么不杀我“的话。看着墨流觞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心里直发毛,不知不觉挪动身位。
一根藤蔓轻轻缠着他,移到墨流觞面前。细小的藤蔓肆无忌惮地在脸上蹭来蹭去,他顿时头皮发麻,全身紧绷。若墨流觞人设不变,这会儿是怀疑自己身份,要施刑逼供吗?
墨流觞轻抬眼皮,藤蔓立马停下动作,规规矩矩退到詹月白脖颈处。
“这么生分,为师可是为了你,五年都不会陪其他美人呢。”说这话的时候,墨流觞凑得很近。近到詹月白能闻到浅浅的槐花香,看到对方琥珀色的眼睛,以及里面倒映着的,自己那张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圆脸。
瞳孔里的人影神情木然,微微转脸,错开墨流觞审视的视线。
“谢师尊偏爱,师尊还是去找其他仙子,弟子只会碍了您的眼。”
低沉的笑声响起,墨流觞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捻了捻右耳的鬓发。
“徒儿真是有心了。”
缠着詹月白的藤蔓松开,墨流觞懒懒站起身,从储物囊翻出一堆东西。
“这是护脉丹和洗髓液,还有水灵根入门心法。你心脉不健全,洗髓炼体和引气入体必须要护脉丹辅助。我虽没教过徒弟,但造诣上自诩无出其右。有问题问我便是。”他又顿了顿,“不过你应该心中有数,不需要问我,对吗?”
背对着人,墨流觞没再说话,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嗯”之后,面色微沉,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詹月白慢吞吞钻进被子,把自己整个裹起来。太丢人了,换个小孩身体,情绪被无限放大,连哭都控制不住。可看到主角这个态度,摸着被磕出淤青的膝盖,他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
墨流觞在门口并未远去,听着詹月白断断续续的啜泣。身边钻土而出的藤蔓因为吸收泪水长大不少,他抚摸着摇晃的新芽,想起先前玉潭边詹月白说的话。
“那你,恨他吗?”
“天机不可泄露。这也是我的报应,受困于此,身不由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对不起……希望……你能好过一些。”
“墨掌门——”
“嘘。”墨流觞收回思绪,修长的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来人离开这里再说。
白芷看墨流觞的举动,听到屋内的哭声,暗觉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怪不得平时传声符就能联系墨掌门的师尊,非要让自己亲自来一趟。
全能真教坐落于麓山山顶,高耸入云地势险要,山顶布有回春阵四季如春。除却后山常年不谢的槐花林,随处都是开得繁茂的槐树。后山槐林白茫茫一片,乍眼望去跟积了雪一样。落花点入玉潭,铺就一池雪色。玉潭连接着瀑布直泄千里,通往山脚的麓江。
墨流觞带着白芷走了一段路,直到听不见詹月白哭声,才靠在一棵树上,顺手薅下串槐花,一边扯着花朵一边问白芷:“什么事?”
白芷恭敬掬了一礼:“招新虽然结束,主殿还有许多仙子等着墨掌门。师尊让弟子来问您,如何安排。”
扯最后一朵槐花的动作顿住,墨流觞表情为难:“不是说我怜小徒弟舍身成仁,决定为他守身五载,悉心教导吗?她们怎么还不走?”
白芷:“!”师尊说的居然是真的。
见白芷呆愣的神情,墨流觞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你去跟师兄说,今日我身体不适,让他们过几日再来。还有,来之前先给拜帖,我要好好准备准备。”
这才正常嘛,白芷心领神会。咱们风流倜傥的墨掌门,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放弃整片森林。
不过他依旧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小声问道:“那詹月白?”
墨流觞轻嗤了一声:“他?身子太弱,让厨房做点补品给他。”
“诺。”白芷得了指令,迅速退下。
“好烦啊,怎么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墨流觞扔掉空梗,把最后一朵槐花塞进嘴里,前往藏书阁。
詹月白躲在被窝哭了个畅快淋漓,然后红着眼睛爬出来,翻开入门心法扫了一眼。这个世界纳气吞吐的设定,确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振作起来,吞下丹药开始试着引气入体。刚从大乘期身体回到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身上,体感太差。
然后他才知道,墨流觞留下他小命大概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时日无多。他烦躁地搓了搓右手大拇指,这次如果活不长,死的不是墨流觞,还会读档重来吗?
作者不好好写文,是会穿越的。他终于信了,毕竟还穿了两次。两次都被塞进主角的身体里,被天道威胁进行续写。
《五行之主》主角墨流觞,七岁觉醒五行综合灵根,简称:废灵根。他强行修了全系法术,将之融会贯通,仅仅大乘期圆满就成了三界至尊,并创立一个新门派:全能真教。除此之外,主角长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加上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路逆袭开挂,收遍后宫。
而后主角闭关三年——
“墨流觞愈发风神俊朗,出关后他照镜子,把自己帅死了!”
写下这句话,一觉醒来,他这个作者就莫名成了墨流觞。
第一次续写,他崩墨流觞人设,天天宅家里不过问三界。还屏蔽天道,遣散后宫,冷落徒弟。谁曾想徒弟的芯子是重生的主角,还在三界围剿中替自己受了一剑身亡。他大发雷霆,用徒弟随身短刀扎断心脉,将主角光环还回去,成功让凉透的徒弟起死回生。
已是强弩之末的他却受心魔影响,散尽修为封印徒弟的魔族血脉,一睡就是八年。被唤醒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整个世界被心怀怨愤的魔王搞得一团乱,再加上一个即将入魔的徒弟,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收拾自己留下来的残局。
最后为拯救苍生,他用本命武器修改因他而死的所有人生命线,完成魔王夙愿。同时抹去徒弟的爱意,免得他因为自己死去发狂导致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本以为补全欠这个世界的债,就算功成身退。结果沉寂已久的天道跳出来说墨流觞不应该死,续写失败,他醒来一切又回到原点。
重来就重来吧,还好有档。于是他根据上一世詹月白的生命线,将剧情走到墨流觞出关收徒,不慎被后宫玉姬砸落水那里。安静地在玉潭潭底,等重生的主角即詹月白来杀他,顺便转移主角光环。
结果主角一上来就召唤本命剑戳墨流觞的身体,被主角光环影响,剑碎了。詹月白身体遭反噬,灵识根基也碎了,差点就放弃动手。
最后还是自己主动扑上去,让短刀入了心脉。
如今的詹月白,心脉和灵识根基俱损,筑基难于上天。随着年龄的增长,如果不能筑基,詹月白若是哪天情绪激动,或是剧烈运动,心脉终会承载不了压力而爆裂。
“詹师弟,我是白芷白师兄。我可以进来吗?”白芷端着厨房做好的鸡汤,敲了敲门,关切地询问。
詹月白情绪低落,鼻子里冒出一个“嗯“。他上一世没怎么和白芷接触过,只知道他是墨流觞师兄萧书,即全能真教副掌门的大弟子,土灵根金丹期,爱好是……种菜?
白芷放下鸡汤,坐到床边。见詹月白眼睛哭得红肿,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就想拍拍小可怜的肩给他安慰。詹月白不习惯旁人触碰,条件反射地抱着枕头躲远些。白芷也不恼,语气温和。
“你别难过了,墨掌门他不是不怜香惜玉的人。以后会好的。”
詹月白:“……”
“唉,师尊就担心墨掌门干出什么荒唐事。收徒什么的,着实和他不搭。真是难为你了。”
詹月白:“?”
“詹师弟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你不要害怕墨掌门,他人很好的,就是在某些方面,太放……”
“白师兄,我只是太想家了,跟师尊没有任何关系。”
詹月白止住白芷的絮絮叨叨,怕他越说越离谱。
“啊,这样。”白芷尴尬搓着膝盖,“詹师弟,鸡汤记得喝,身体要紧。那个,师兄还有事,先走了。”
“嗯,谢谢。”
詹月白饥肠辘辘,很快就把那碗鸡汤喝完。他爬上床将脑袋埋进枕头,脑中回想起先前玉潭边,他们身份刚换回来时的场景,眼睛再一次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