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相同。
无论玄诚子如何呼喊,演武台中央,始终尔卿一人。
“怎么回事?今日魁首对决好生奇怪,怎么叫谁谁不来,就那个尔卿在?”
“是啊,往年演武大会都未曾出现过如此古怪现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几位长老还有玉冥师兄都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怪哉……”
玄诚子虎目皱起,正要唤来戒律堂弟子查验一番,就见演武台上飞掠一人,正是桓操。
他一手捂着腹部,后背略微弓起,双腿似是打颤,与头一次亮相登场判若两人,似是有人将他一身灵力抽走,只留下一副纸糊的皮囊。
他单手伸出,对阵尔卿,面上强忍着什么,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痛苦艰难的从齿缝中挤出四字,“速战、速决……”
尔卿扬扬眉,慢悠悠的拔出配剑,朝前一指,“桓操师兄,身体若是不适,还是先下台去吧,我们改日再比,如此对决,尔卿深觉胜之不武。”
她说话比往日悠缓,落在众人耳中,总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又没有违反对决规则,谁也不能说什么。
磋磨这点时间,对面桓操一张脸憋涨的更加通红,捂着肚子的手朝后转移。
“无、无……”
“无”了个半天,一句完整的话未说出,兀的双臂一展,朝台下飞去,急切的嗓音紧接着传来。
“抱歉玄诚子长老!桓操身体不适!万不得已弃权!”
看那着急忙火的模样,众人这才恍然回神。
还未辟谷,人有三急啊……
修仙辟谷,确有大用,否则与妖魔对阵时,出了差错,岂不是贻笑大方?
玄诚子长老脸色沉黑,旁边有戒律堂弟子上前汇禀,听完之后,玄诚子脸色愈发难看。
“当真这么巧?魁首对决,除却那个尔卿,所有人都腹中不适,无法参战?”
那弟子拱手一礼,“还有一男弟子,唤做怀修雨,说他不慎服用了聚灵丹,所以无法参加比试,弃权。”
“全都弃权,只有那个尔卿好端端的站在这儿?”玄诚子长老不觉发笑,朝台下呼喊,“尔卿,上来回话。”
尔卿回头冲着台上一礼,旋即御剑飞上高台。
还未站稳冲诸位长老行礼,底下看台诸多弟子已然如蜜蜂振翅,嗡嗡私语起来。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弃权了,就那个尔卿好端端的?怕不是有猫腻……”
“就是啊,感觉不对劲,但是昨日那个胡盼芙不是举报尔卿了吗?玉冥师兄亲自去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到,怕不是……巧合?”
“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玄诚子长老问话了,定然也是觉得不妥,咱们先等等,等长老们裁断。”
“都听到了吧?”玄诚子长老微眯两眼,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应当知道我要问什么。”
尔卿拱手又是一礼,“尔卿知晓,只是尔卿也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今日对手全都不迎战,还请玄诚子长老派人查询,尔卿不想胜之不武。”
她说这话,立在玉阳子身后的玉冥不由得眉头轻跳。
“我已派人查验过了,今日所有比试者都闹了肚子,你为何无事?”
尔卿瞳孔微张,似是有些诧异,旋即道,“敢问玄诚子长老,这些比试者可是全都膳食堂用膳?”
“自然。”
“那便是了。”
“何意?”
“尔卿自幼家中贫苦,膳食堂膳食对于尔卿而言价格有些昂贵,探亲日时阿娘给我送了些干粮,尔卿便一直未去膳食堂用膳,若长老不信,可随意去御剑班拉来一人询问。”
玄诚子长老给旁边戒律堂弟子使了个眼神,那弟子一礼后便御剑落入御剑班方阵,片刻后返回,冲着玄诚子点点头。
“要不……”尔卿小心翼翼抬起头,“改日再比?”
玄诚子还在捋须思考,身后玉阳子却抬手虚空往下压了压。
“不必了,每年演武大会,都只为让有潜力的弟子脱颖而出,大放异彩,好让我等挑选出来,多加培养,前几日对决已然看出,魁首对决,唯有你一人未中招,可见也是天意,只是今年这魁首之名不好担。”
玉阳子笑容温和,“但愿你不会困扰才是。”
不必玉阳子明说,尔卿心下也自然明了。
太阴宗能人众多,虽然她勤学苦练,但如胡盼芙所言,她不过耳鼠一族,天生灵力、妖力储备很低,若要赢一场可以,但若比试一整日车轮战,她必输无疑。
所以,她出此计策。
耳鼠一族天生擅隐匿,要往这些决魁首之人饭菜里动点手脚,再容易不过。
即便被人诟病胜之不武,那又如何?
她做到了与玉冥约定,目的达到,这就足够了。
尔卿眉眼恭顺,“全听宗主与长老做主。”
玉阳子闻言手中拂尘一扫,看向师弟玄诚子,“宣布吧。”
“这……”玄诚子无奈看了尔卿一眼,转身俯瞰地面众多弟子,“比试场中,亦如生死场,除却尔卿,其余人皆出差错,无法迎战,由此,尔卿为这次演武大会魁首!望诸君引以为戒,日后除妖降魔道上莫要出差错!演武大会,就此结束。”
“啊……还真是让那个叫尔卿的捡了个大便宜。”
“这算什么魁首?”
“捡漏的一大魁首,怎么不算魁首?”
“散了散了,还以为今日比试会更加精彩呢。”
玄诚子再次沉声开口,“明日,将在正殿门前公开处置混入太阴宗的狼妖,以正太阴宗正派之名,诸位弟子,务必一观!”
看台上诸多弟子行一记仙礼,口中齐声应“是”,有序散去。
“尔卿,我记着,你与那狼妖似乎住在同一个院子,”玄诚子抬脚走来,伸手轻拍尔卿肩头,“幸而你福大命大,未被那狼妖所伤,不必担心害怕,改日去寻仙长,给你重新安排个同住弟子,互相有个照应。”
尔卿维持着躬身姿势,身形紧绷不敢乱动,“是。”
几道霞光流远,宗主以及几位长老消失原地。
玉冥抬眸望着天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斜睨尔卿,“‘好‘手段。”
尔卿回答,“我如约拿得魁首,还望师兄守诺。”
玉冥阔袖轻甩,“昔日好友明日处死,你竟还头脑清晰的思考有关自己的事,真是好的很呐。”
他越过尔卿,手指微动,傲雪横在身前。
尔卿舔了舔发干的唇,握剑的手指不着痕迹收紧,“师兄这般厌恶我只为自保行事,可是因为,师兄曾因自保,放弃了自己年幼的弟弟,觉得我与曾经的你十分相似?呃!”
一切发生的太快,尔卿只觉眼前白影一晃,脖颈瞬间传来窒息疼痛感,周遭景物飞速后退,整个人后背重重撞上冷硬凹凸不平的树干,闷哼出声,喉头血气翻涌。
他近在咫尺,身上银霜花的香气如同霜雪冰冷,将尔卿整个笼罩。
黑眸中有血色翻滚,所有怒气,化为五指力道,紧紧锁住尔卿脖颈,直要生生捏碎她的喉骨。
“你、都知道什么?”
一点空气也无法吸入,尔卿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紫,一手拼命用力想要扯开扣在喉头的手,但不过毫末力气,全然无法撼动玉冥分毫。
直至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晕眩,尔卿一咬牙,拔剑刺向玉冥。
一剑刺出,便如嵌入石缝,进退不得。
空气中血腥味漫开,尔卿定睛一看,玉冥竟徒手握住剑刃,嫣红的血坠成珠帘,悬在剑锋处滴滴坠落。
太过惊骇,尔卿直接撒手弃剑。
“我与你这等贪生怕死的蝇营狗苟之辈相似?何处相似!”玉冥随手抛去弟子剑,染了血的手再次扼向尔卿下颌。
黏腻的触感、腥臭的味道,让尔卿脑海中乱成一团麻,心脏不受控制砰砰重跳,几欲撞出胸口。
“师、师兄!我只是想告诉师兄,”尔卿艰难张大口喘息着,双手巴住宛若铁钳的手,企图降低疼痛,“当初之事,非是师兄之错,师兄年幼,实力不足,若不放弃年幼弟弟,只怕师兄也无法存活,与我现在……一般无二!”
玉冥根本不听,两眼猩红之色越发鲜艳,掐着尔卿下颌的手背青筋暴起。
“住口、住口!”
往昔痛苦回忆如同尘封画卷突然打开,将玉冥思绪强行拖入过去。
燥热枯黄的沙漠,他衣衫褴褛,被日头晒的昏昏沉沉,脚步虚浮却坚定,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留下幼弟躺在沙地上,被热风侵蚀、烈日炙烤。
他耷拉肩膀,走的缓慢。
身后是幼弟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呼唤。起初还只是呢喃唤他,逐渐变得不安,带了几分乞求,最后夹杂了哭腔与恨意,直至今日,仍旧似是尖刀狠狠刺向他的心脏。
尔卿勉强睁眼,看着他痛苦难耐的模样,口中艰难吐出一句话来。
“死去容易,活着、背负一切罪恶的活着,才最为艰难……这世间之事,唯有活下去才能解决,想活着,并非一件可耻之事……”
“世间之事,活下去才能解决……”
玉冥口中喃喃重复念着,眼底血色光芒逐渐消退,继而松开尔卿,受伤的手无力垂落身侧,任由血色流淌。
他缓缓背转过身,望着逐渐西斜的日光,梦魇似的呓语,“活着才能解决……”
冷风吹过山头,混杂着不知名花瓣如雨洒落玉冥一身。
他眼中恍若迷雾重重,被风吹散几分,手指并剑,傲雪横出,眨眼消失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