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陡见眼前青光闪动,忙侧身一闪,一支箭矢擦着面皮嗖一声堪堪飞过。
不及去看那蒙冲战船,几人先就势卧在小船里躲避。任头上箭矢连连呼啸飞过。
听了片时,上面再无响动。几个人都抬头侧头来看。
但见那蒙冲大船上教人杀了个七零八落,弩窗上尽是鲜血,这厢船上军汉便是教自己人胡乱射翻在江里。
而此时对船船首里却立着二人。
头一个生得八尺长短身材,头戴一字红头巾,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五指梅红攒线搭;生得紫棠色面皮、虎须白髯,高大威猛,手里提着一对家伙,三人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竟不知是甚兵刃。
后头的身长七尺五六,亦头戴一字红头巾,身穿一领白缎子征衫,系一条梅红纵线绦;生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躯凛凛,手里提着一条亮银枪,背负宝剑。
俊俏的军汉一见这里尚有一只小船,却不似官军模样,心中起疑,远远的喝问一声:“前面是甚么梢公?敢趁这时过江?船里货物,见者有份!”
张顺一听此话,晓得对面是江湖中人,又见装扮,心中已有九成主意,当下应道:“两位可是江南洞里红头子?”
这句言语乃是石宝所教的江南水贼名头话,意思便是江南帮源洞中的豪杰,指方腊麾下好汉。
对面两个对视一眼,大个的那人率先跳过船来。抱拳拱手道:
“在下雷薄、这位是刘傅,都是南国水师左副管乔正麾下小校,不知三位好汉,却是谁人?”
戴宗当先还礼道:“我等皆是山东水泊梁山义士,在下是梁山总探声息头领戴宗。”戴宗说罢,指着张顺、武松分别道:“这位是梁山水军头领张顺、梁山步军头领武松。”
张顺、武松闻言,纷纷抱拳还礼。那蒙冲战船上的俊俏汉子听了,也急忙跃过船来,看着武松吃惊道:“这位莫不是景阳冈上打虎的英雄武二郎?”
武松当即一抱拳:“确是小可。”
刘傅听罢,忙拉着一旁雷薄齐齐拜倒:“我二人是结拜兄弟,向来仰慕梁山许多好汉,本有心投奔入伙,只无门路,是以在扬子江上渡人为生。前者圣公方腊起事,我俩被无故裹挟其中,成了水军里两个小卒。不想今日在此得遇打虎英雄,真平生之大幸也。”
雷薄转头看了看刘傅,复转头对武松三人道:“俺也一样。”
武松哈哈大笑,急忙将这两个扶起。
戴宗道:“只你两个,如何杀了这满船官兵,这般身手,又如何只做两个小校!?”
雷薄抱拳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二人处置了那官船,再过船细说与三位兄长。”
张顺问道:“你兄弟打算怎的处置这船?”
雷薄道:“自然是整船装备摇回下游水寨里。”
张顺一乐:“这蒙冲战船不似我等这般小船,只你两个如何摇得动?”
刘傅这时笑道:“张顺哥哥有所不知,我这哥哥,天生神力,未见得比武二哥差上半分。”
张顺转头看他道:“便是他有神力,你也有么?”
刘傅道:“小弟却不曾有。”
张顺道:“这就是了。他那边力气大,便划得动,你这里若划不动时,这船不依旧是当处里转圈么?”
雷薄、刘傅当即对视一眼,同时恍然大悟:“不是哥哥说时,几乎误了大事。”
戴宗一拍脑门:我说怎么这等身手只做个小卒也……
雷薄道:“既恁地,便烧了这艘战船,也教官军多少损失些儿个。”
戴宗道:“恁地更是不成,这船若在这般黑夜里烧将起来,远近全无遮挡,他水寨距这又近,定然引来许多官船,到时我等危矣。”
“依我之见,不若暂舍了那船,待我等探过他的水寨,再来取船不迟。若是恐教旁个截了你等功劳,可先把他船上装备都盛在我这小船舱里。”
刘傅、雷薄闻言,都觉有理,当即点头。便把官船上弓弩甲胄全搬来这边船上,自己来时那只小船也一并弃了,两个都入来张顺船上。
张顺一面望北岸摇橹,船里头刘傅一面细说起二人入伙圣公麾下的来龙去脉。
原来刘傅字兴佐,乃季汉甘陵王刘永之后。
晋永嘉乱前、先祖从蜀地迁居至湘州零陵,既今荆湖南路永州零陵。因打抱不平打死里间一恶霸,流落扬州,盘缠用尽,恰遇雷薄,两个义气相投,结为兄弟,便就在扬子江边渡人为生。
刘傅平生酷爱赵云,擅使一条亮银枪,背负宝剑,是以远近人都唤他“小子龙”。
而雷薄则是祖籍扬州桐城镇,生平为人直爽,言语刻薄,是以如常得罪许多小人。因赌博时遭人做了赌局,赔净了家当,发起兴来,打杀了那人,逃将出来。
如常惯用一对独脚铜人,作战时最爱先登陷阵,所以军中都唤他“启路神”。(启路既开路)
两兄弟武艺不凡,又都精通水性,本该是方腊起事后麾下急需的人才,不想南国水师左副管“冲波龙”乔正那厮嫉贤妒能,深恐二人一朝得意,夺了自己水军副管的位置,是以始终压着二人。
两兄弟今日趁夜摇了条小船出来,便是要准备夜袭官军的哨船,却正巧半路遇到官军的哨船盘问张顺等人。二人便趁他船上军汉一时不备,熄了自个船上灯火摇来近前,偷偷摸上船去杀将起来。
今番既与武松、张顺三人相遇,兄弟两个便就船里二次拜倒,请武松、戴宗收留,愿趁此机会入伙梁山。
戴宗三个自是欢喜,便约定探过官军水寨,一同归在扬州去见刘备。
书说简短,一行五人摇着小船片时来在对岸,武松、戴宗自恃有神行术,乃将其余三人都留在小船上等候,他两个则沿着扬子江南岸望西面行去。
武松两个摸着江边草木之中,行了将有一个更次,面前只有芦苇沿江,竟不见半个火把。武松疑道:“莫非官军南岸水寨却是在东面一带?”
戴宗低声道:“恁地甚不合理,若在东面,刘傅、雷薄两个来时早被撞见。且他两个方才便说官军水寨正在西面。”
武松微微点头,是以继续前行,又行片时,早见月色下前边草木中似有一处叉港。
戴宗道:“前边既有叉港,必是官军水寨。”
说罢将自个腿上与武松腿上都拴上甲马,继续前行。
来在前边叉港,果见望南里林木掩护之下,好大一座坚城水寨。水寨外围四面连着水底数丈高一带高墙,上都设有弩窗。正中一座木制寨门高高吊起,乃是一根根圆木整根捆做一排而成,下面都削得尖尖地。城门上左右各一座望楼,夜里并不点火把灯光。
顺着门底再向里张时,寨中栈道宽阔笔直、一望无际,其间旌旗如林,随风兀自摇曳招展,两旁泊住各样大小战船,黑压压一簇簇地,数目不可计数,似方才一般蒙冲战船,与这里数重楼、皆做女墙的斗舰、楼船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戴宗、武松对视一眼,心知此行果不枉走,便就躲在芦苇荡中,仔细观他水寨哨船动向。
两个立在草木芦苇当中苦等,四下里蚊虫相扰,教他好不心烦,眼看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正都忍耐不住,终见水寨寨门前一艘蒙冲战船飞也似撺将来,与前者所见一般无二。
戴宗喜道:
“此必是官军水寨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