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是他唯一一个从来不忍责怪的人。
昔日还道老王妃冷落王爷，是不妥之事，他在王爷膝头，听到王爷因她伤心叹气之时，也跟着偷偷怪罪过她。
如今真相大白。
方知道王妃的苦。
她怕是早就看穿了威远王的真面目。
所以不愿和这样的人白头到老。
又因郡主年幼。
不舍撒手人寰。
她如此煎熬之下，只能将心灵寄托在诵经拜佛上。
方能有一丝安宁。
记得他初到王府之时，老王妃还曾和威远王发生过一次剧烈的争吵。
他当时躲在外面，还以为老王妃是因为不喜他，才对威远王发脾气的，如今方知老王妃的目的。
她是在怪罪威远王，下手狠辣。
灭了他们聂家满门。
他还记得他躲在外面柱子后时，老王妃出来的时候还对威远王道：“你这样一定会遭报应的！早晚老天爷会惩罚你！让你不得好死！”
然后老王妃就看到他。
当时的他不懂。
现在他清楚了，老王妃分明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怜悯和愧疚。
自此后，他便留下了一个老王妃脾气差的印象。
但是那之后，老王妃却对他很好，隔三岔五的就给他缝制衣服，亲手做他的穿着。
让他有了母亲的依恋。
但这里是王府，一切都那么陌生。
即便他想要依赖，却也不敢依赖那么多。
可老王妃也不着急，就那么一步一步俘获了他的心。
可是，是什么时候，他又和老王妃疏远了呢？
以前的聂远刻意遗忘了。
现在却想起来。
那天，是一个冬日。
天上还飘着鹅毛大雪。
当时婉仪郡主嚷嚷着要老王妃陪她一起玩。
老王妃对婉仪郡主一直不冷不热的。
但是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
婉仪郡主对着老王妃的冷脸，也不怕，她依旧粘上去。
眼看着老王妃就要发火，他忙上前解围。
提出和婉仪郡主一起玩。
可婉仪郡主却委屈的瘪嘴。
团起一个雪球，朝他扔过去。
“讨厌你！讨厌你！都怪你！我娘都不喜欢我了！”
那时候他被打的不疼，但是却愣在了雪地里，婉仪郡主的话，比雪要冷。
真的是他错了吗？
可是老王妃的确对他比对郡主要好。
这一点，他反驳不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小小的心思已经有了婉仪郡主的存在。
于是，为了让婉仪郡主高兴，讨得她的欢心，他便下意识的远离老王妃。
老王妃让他去玩的时候，他借口不去。
老王妃派人给他送新做的棉袄的时候，他偷偷藏起来不穿。
后来见了婉仪郡主，偷偷告诉她，“王妃不喜欢我了，郡主这下高兴了吗？”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婉仪郡主欢呼雀跃，甚至还激动的搂住他的头，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他的脸爆红。
寒冷的冬季，也有了温暖。
那个吻，让他一直念着长大。
他更加对老王妃避如蛇蝎了。
老王妃也渐渐看出了他的冷落。
也不再找他。
他心里虽然失落。
但是因为有婉仪郡主的陪伴，便没有放在心上，被他封存了。
如今想来，脸上火辣辣的，真为当年的年少无知感到汗颜。
辜负了老王妃的一片好心。
她之所以冷落婉仪郡主，他认为并非是不爱她，天底下，有几个父母不爱自己儿女的，只不过是因为她看到婉仪郡主那张肖似威远王的脸，感到无法面对罢了。
“聂远，只有你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你就救仪儿一命吧！”
聂远沉默。
威远王恳求。
他甚至朝他跪下。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婉仪郡主愤怒的要扶起威远王，可是他死活不肯起来。
“爹爹！你在干什么！求他作甚！大不了一死！我才不稀罕他救呢！”
“住嘴！”
威远王呵斥一声。
婉仪郡主委屈的眼泪汪汪。
可威远王这个时候不是心疼女儿的时候。
这点儿委屈，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
“若是我带他们走了，王爷会俯首认罪，被处死吗？”
良久，聂远问了这么一句。
外面已经有官兵的声音了。
威远王急得不行。
“……会。”
但听到聂远的这个询问，他还是浑身一颤。
回答道。
聂远只道了一声：“可惜了。”
威远王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他是可惜，最终他不是死在他的手上。
威远王苦笑。
自作孽，不可活。
他如今，深刻领悟到这个道理。
可惜，已经晚了。
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
即便丢进护城河，也是洗不干净的。
而且他老了，也累了，也不想洗了。
就这样吧。
威远王认命了。
在虚云道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隐隐有预感。
他没有挽救的机会了。
聂远不再和他多废话一句。
看都不看他一眼，拉住婉仪郡主，不顾她的挣脱，飞身而去。
“你放开我，你——”
聂远为了不引起官兵的注意，在婉仪郡主大叫大嚷的时候，迅速点了她的穴位，婉仪郡主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一双眼睛死命瞪着他，好像带人包围王府的是他，他是她的仇人似的。
威远王忍不住老泪纵横。
“仪儿！照顾好自己！”
婉仪郡主也哭了。
聂远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决然离去。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走。
而是去了那处最偏僻的小院。
老王妃所在的地方。
等他进去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伺候老王妃的仅有的一个老嬷嬷的哭泣声。
聂远脚步钉在原地。
他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嬷嬷看到是他，带着婉仪郡主，似乎并不意外。
她跪在地上，前面是躺在地上安详的阖上双眼的老王妃。
她的胸膛毫无起伏。
显然是……死了。
聂远从未想过，从战场上下来，和她的第一次相见，竟然就是天人永隔！
他本打算带她一起走的！
是他来晚了一步吗？
“王妃……”
老嬷嬷哭泣着，“王妃她听说王府出事，便自缢身亡了，郡主和聂远少爷不必伤心，走的时候，王妃是含笑的，她说她终于解脱了，她相信聂远少爷会保护好她的女儿，其他的，她毫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