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阴观,静室。
陈慈轻敲桌面,脸上带着些许凝重。
龙虎山元神真君。
度厄星君神像。
‘洞玄妙真度厄星君’在长平县受供奉、得香火、泛灵光,就这十多日功夫情况来看,并不是一件易事,至少就陈慈看来颇为麻烦,很需要花费些精力才能完成。
‘诚心’二字,显然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有些凡民前来上香就成,香火供奉,并非这么简单,得走心。
但元神之事无小事,陈慈在长平县立下度厄宫,虽捞了点.虽靠着劳动所得,赚了点香火钱,但在做事上是没打一点折扣,称得上用心用力。
就这样看,好像并无什么问题,虽然陈慈身属禾山教,但同在梁国修行不说,自家焦真人还是龙虎山女婿,对龙虎山元神真君来说,怎么也算半个,嗯,四分之一个娘家人吧,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
可此事不对之处,就在‘龙虎山元神真君’这点上。
陈慈是先入为主,认出了此星君神像的根脚,同那位元神真君星辰法相的关系,才如此尽心尽力。
但实际上,并没有人明着告诉过陈慈,‘洞玄妙真度厄星君’同‘龙虎山元神真君’有关,也没有人说过,此神像是某位元神高人的谋划,而以一个西山府禾山旁门小修的眼光见识,本也不该看出此星君神像的根脚。
可若将‘元神真君’的名头拿掉,只凭一个龙虎山修士留下的‘度厄星君’,陈老爷还会如此尽心尽力么?
这一点.很关键。
再一细想,那日的龙虎山道人,看似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以九泉观的名义上门,又搬出龙虎山令、府衙公文、赤龙观法旨,把此事敲定,但他的做事态度,说实话,挺随意的,连话都没多嘱托几句,留下星君玉像、名讳便潇洒离去。
如果只是分发星君神像给西山府诸县旁门修士供奉,此态度虽有些盛然,但也不算什么。
可若是安置一位元神真君的谋划,那厮做的事就有点不知轻重了,看似严谨,实则草率,当真不怕事做差了,在龙虎山里吃挂落?
退一步说,就禾山修士的行事作风,虽在梁国西山府定不敢像在苗疆那样动辄杀人练法,但私底下的风评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厮还特意强调了下,将神像安置在禾山修士的道场,形式上确实挺重视,但实际上,有多少凡民敢去奉上香火,他心里没点数么,他究竟是想将此事安排好,还是不想将此事安排好?
再退一步说,但凡那道人提一句‘此是我家元神祖师吩咐下来的’,便是禾山修士听了,做事态度也起码能提升不止三個台阶。
但他偏偏一字未提,是什么用意?
要么,这龙虎山道人也不知此星君神像的根脚意义。
要么,他只是疏忽,忘了跟陈慈说一句。
要么,这厮是故意不小心的,甚至整个西山府的禾山修士,只知此玉像是‘洞玄妙真度厄星君’,却不知此乃真君星辰法相真容,涉及一位元神高人的布局谋划。
若是第三点,故意隐瞒遗漏重要信息,把要事化小,再吩咐下来给旁人做,这可就是害人的手段了。
一旦西山府禾山修士没把此事太当回事,甚至阴奉阳违、暗搓搓谋利使坏,等知道触怒了一位元神真君时,就万事休矣。
“借刀杀人?”
陈慈缓缓吐出四个字,随即眉头微皱:“或是梁国某些龙虎山修士,想借此事,借元神真君之手,将西山府禾山弟子驱除?”
陈慈揉了揉眉头,干脆起身在三阴观内来回走动,此事干系有点大,他怎么也算禾山教在西山府的基层干部,自也要上些心。
说实话,陈慈早些时候,就隐隐觉得梁国修行界势力分布有些不妥。
要知,并非龙虎山乃是梁国门派,而是梁国乃是龙虎山下辖之国,九泉观也就是龙虎山的一处分院罢了。
在这种一家独大的情况下,龙虎山怎么会允许禾山教这种旁门小教占据两府之地,是个问题。
等去了梁江海市,见过焦真人后,陈慈才稍微明白些两教关系,全靠自家真人软饭硬吃,旁的不好多说,但起码焦真人肯定是得到过龙虎山元神真人点头认可的,否则哪娶得到龙虎山的金丹女修。
不过今天这事儿,要真是有意为之,那两教关系,可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种井水不犯河水,龙虎山内部也不可能一团和气,或有不少修士看焦真人这旁门女婿不太顺眼,一有机会,就给他底下禾山修士来上一下。
“估计,还是分润地煞阴脉的缘故。”
陈慈止住脚步,眼神微眯,虽然在梁国‘海市’、‘煞田’之事上,林老虎提过焦真人是出了大力的,故西山府伏虎坛也有泉山地煞的使用权,但看来龙虎山的修士,或许就是九泉观,并不是这么想的。
一些个旁门左道,也配和我等龙虎修士共享结丹机缘?
“跟着禾山混,三天饿九顿,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好事儿赶不上,挨打跑不了。”
陈慈忍不住吐槽,陈老爷,他冤啊。
但冤也没用,陈慈沉吟片刻,还是拿不准是不是自己想的略多,干脆对着门外吩咐道:“清风,去将显志唤来。”
“是,老爷。”
门外响起一道略有些稚嫩的声音,是观里新收的道童,年不过十岁,是三阴观下庄子里一个庄头的亲眷,能识百字,家里听闻观里招新,便送了过来,被龙显志收下,送到陈慈身边留用。
至于这名字,嗨,叫清风的道童,此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足为奇。
约过了顿饭功夫,龙显志便到了门前,恭敬行礼道:“见过老师。”
“嗯,坐下说话。”
陈慈点了点桌面,想了些许,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我唤你过来,是有一件要事需你去做,此行颇远,你要有些准备。”
听到自家老师开口,龙显志也脸色微凝,抱拳说道:“老师尽管吩咐。”
“善!”
陈慈微微颌首,吩咐道:“你等会就轻装出发,在西山府挑五个县,低调打探下度厄星君的情况,看看当地对此事的态度是重是轻,若诸县禾山修士很是看重此事,你便打听下缘由,回来禀报于我就是,但若态度皆为敷衍,你便立马前去西山府,持我名帖拜见伏虎坛之主,说我在龙君寿宴时,偶见过龙虎山一位元神真君,那位真君之法相,同此星君有九分相似,可记住了。”
“弟子记住了。”
龙显志将此话在心中过了一遍,认真的点头。
“若去了伏虎坛后,你也不用直接便回,沿江而下,去东山府及江州三府,皆取三五小县,看看当地修士对此事的态度、作为,然后再返回来禀报于我。”
陈慈轻吁一口浊气,这便是有弟子的好处了,所谓分身无术,修士除非有分化元神的神通,否则修为再高、道行再深,一人也只能做一件事,容易被杂事分散精力,影响修行。
“弟子这就出发。”
龙显志见陈慈表情严肃,虽不知此举用意,但想来挺重要,行了一礼,便要退出。
“嗯,早去早回,你现在也有修为在身,只要不好勇斗狠,梁国虽大,也能任伱走得。”
陈慈回过神来,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把灵铁短剑,递给龙显志,道:“此剑虽短,但仍利矣,今日便赐予你防身,我辈修士虽以道行为高,但护身之器也是要有的,出发前你再去观里支取千两银钱,一匹好马,该花便花,不用失了自家气度。”
好用归好用,但贵也真贵,就这一会功夫,六千两银钱就赐了下去。
唉,混了这么久,跟了几任领导,画饼的功夫是没学到半点,陈老爷还是实诚呐。
等龙显志转身出了去,陈慈脸上的笑意才缓缓退去,眼神有些闪烁。
伏虎坛之变,乃是禾山教西山府修士争权夺利,虽也麻烦,但只要陈慈低调点,稳住不浪,也不算多大的事,不去掺合就是。
但要是泉州之属,或者说是泉山地煞之属,龙虎山修士起了别样的心思,那才是真麻烦,一旦两教起了纷争,也不知焦真人的面子、身份好不好使,但像他们这样的禾山小修是什么下场,就有点难说了。
陈慈内心莫名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也敢为了道途搏命,但他对自身安全特别敏感。
也就是俗称的,没有安全感。
长平县虽然又穷又偏,资粮不多,但这里没什么高修,陈老爷就是本地第一高手,唯一有些威胁的麻家老祖,只要不去麻家寨寻其麻烦,也是无事,这能给陈慈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否则他也不会感觉点不妙,就立刻从梁江海市跑路回来了。
但这世道,显然不会给底层小修选择的余地,要说九泉观和伏虎坛会在泉州大打出手,应该不至于,否则早就打起来了,但这一些焉坏的小动作,也挺吓人的,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落在自家头顶。
“麻烦。”
陈慈叹了口气,还是玄门大教待遇好,一天天的,哪里会有这么多狗屁事儿。
修行去!
十日后。
五鬼搬运法:圆满/80/100
定魂符:精通/17/100
陈慈将视线从自家面板上缓缓收回,当前他一身道法,也就这五鬼搬运法修行起来还算顺利,稳步向前,定魂符法虽也有进境,但肝起来,着实累,短时间里看不到收益。
至于五鬼、金鳞妙法,被度厄宫的事压在心上,每日都得去值守,他也不敢寻地静修,反而进展不大。
沉默些许,陈慈忽的问道:“清风,显志可回来了?”
“禀老爷,还无大师兄信息。”
门外,清风道童如实禀道。
十日功夫,临近五县的话,以修士脚力探个来回绰绰有余,自家记名弟子还未返回三阴观,应该是往伏虎坛去了,看来他还真猜中了,西山府禾山修士,估计无人知道此星君神像乃是元神真君谋划布局,估摸着也没几人把此事真放在心上。
“救了一群便宜同门狗命啊。”
陈慈这般想着,脸上却没什么喜意,叹了口气,旁门真难混,他又起了跳槽的念头了。
可惜,目前是跳不了一点。
日后任何和龙虎山沾边的事,都得多留几个心眼子了。
陈慈干脆起身,往度厄宫而去,二十余天功夫,那尊玉像上的灵光依旧几无可动,便是曾让玉像闪过灵光之人,他找来再拜,也不是每次都有功效。
烦的一批。
让你们信一下,就这么难么?
再不信,你家陈老爷可就要上手段嗷。
陈慈咧了咧嘴,苦笑一声,本来旁门修行就难,他还被这种事牵扯了精力,根本不敢离开长平县,当真是道途不顺。
五鬼附身法、金鳞妙法,短时间内也见不了成效,虽说能厚积薄发,但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本以为能在长平县苟个几年、十几年,待道法有成就上演龙王归来,可如今一看,还是太理想化了一些。
万一,只是说万一哈,万一大成境界定魂符要是还不够用,需圆满之境才压得住五蕴阴魔之身,难道近十年功夫,自己就让幽阴真气干熬着不成?
理论终究是理论,可时不待他啊。
陈慈咬了咬牙,下意识盘算了下自家家底,心中拿定了主意。
五鬼附身法、金鳞妙法、定魂符法,练归要练,但将所有期望都压在上面,也不稳妥,五蕴阴魔法.不是不能靠苦修上去。
只要灵珠、五行神砂、宝丹够多就行。
“什么狗屁妙法,资质,五鬼附身,禾山修士练不成,那是他们穷,事实证明,韩天尊的路子才是正途!”
这丹不炼,看来是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