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府,长平县。
作为梁国境内一个不起眼的下等县,长平县在西山府辖内都不甚出名,因为四周多有群山,导致县内既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过于穷顿。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哪年粮食不够吃,提起刀斧上山又是一条出路,总不会真把自己饿死。
换句话说,长平县的治安水平并不太好,县民下山为农,上山为匪,多为常态,县里的菜市口时不时就有几场砍头的热闹看,也算是草民们为数不多的集体消遣活动。
梁国可没有什么秋决的规矩,一来京城路途遥远,二来此世可是有高来高去的武人,故只要上报府城,记录在册,罪大恶极者四季皆斩。
只是最近长平县却出了两件怪事。
先是县里砍头的老苏头好像告了假,如今菜市口换了个生面孔的年轻人行刑,一柄手臂长的短剑倒比鬼头大刀新奇多了,一剑下去人首两断,引得周围的人阵阵惊呼。
其次,长平县尊发令,往后刑场尸首由衙门统一火化,防止疫病,连那些等着沾心头血治病的百姓都接触不得,花钱都不能通融。
让一众长平县的吃瓜群众好奇不已,多有议论。
也纷纷惋惜,那新来的刽子手仪容不凡,怎么就干了这个下九流的行当,以后怕不是连个婆姨都不好讨了。
菜市口附近的一间铺子,林高佝偻着身子侧在窗旁,听着吃瓜群众闲聊,不由得叹了口气。
作为长平县里唯一一个缝尸匠,他靠着这门手艺,再连带着卖些纸钱纸扎,日子倒也还过得过去。
可现如今菜市口只斩首不收尸,光靠卖点纸钱纸扎,他的生计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唉,这世道,总不让穷苦人活哟。”
林高放下窗帘,喃喃自语。
......
是夜,老苏头,也就是长平县往日的刽子手苏老头,苏奎背着自家吃饭的家伙事儿,慢吞吞的往城外走去,一路上有些眼尖的看到他,也远远打声招呼笑道:“老苏头,怎么许久没见你上菜市口,莫不是教会了徒弟,要饿死了师傅?”
苏奎也不恼火,只咧嘴笑了笑,别看他一柄鬼头刀斩首不算,走在路上连野狗都避着他走,但平日里却和善的很,跟個小老头似的,从不与人争斗。
其实他才四十岁出头,却长得五六十岁的模样,便得了个老苏头的称呼。
苏奎出了县城,一路往北,行了大几里路,却是走到了城外百花林,也就是长平县约定俗成的坟场。
百花林外的义庄门口挂着两个大白灯笼,随风飘荡,苏奎躲了躲脚,朝着林子里几对绿眼珠子呵斥一声:“滚!”,几头快赶上小牛犊子大小的土狗呜呜两声,埋首退进百花林深处。
推门进去,漏风的义庄院子里,十几尊棺材凌乱摆放,两道人影正在小酌,毫不受腐味儿影响。
苏奎走近一看,几道简单小菜,一壶温着的黄酒,看着倒也可口。
“老苏,你来啦。”
林高偻着腰给他倒了杯酒,随即抱怨道:“也不知道那陈老爷闹的是哪出,在他三阴观里享清福不好么,好端端的...唉...”
苏奎把鬼头刀抱在手上,先客气的行礼:“林前辈,麻前辈”,随即才入座接酒。
莫看三人俱为杂家修行者,但他只能靠着祖传鬼头刀引煞入体才勉强有开窍的修为,比不得眼前两人是实打实的仙道中人。
“老苏,你透个底儿,那姓陈的到底是啥意思?”
林高压低声音:“你说他不讲究吧,他还给我们发了帖子提前知会,你说他讲究吧,堂堂禾山教弟子,却连我们这些下九流的活计都抢,也不怕跌份儿。”
苏奎苦笑一声:“我也不清楚,县尊直接让我配合回家休息,就差明说让我养老咯。”
“可你这鬼头刀快两个月没见血了吧...真的没事儿?”
林监闻言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似乎另有所指。
苏奎犹豫了一会,似是认命般回答:“寻些畜生宰了,终究还能扛一扛。”
这年头,刽子手可是个高危职业,就像演义里劫法场的好汉嘴上喊一声‘刀下留人’,下一秒飞刀就朝着刽子手的心窝子里捅,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别提还有事后寻仇的,惹不起狗官,还惹不起你个砍头了,所以但凡能传个几代的刽子手,大多都有些家传绝学。
就像苏家秘法能把血煞之气养在传了五代的鬼头刀上,若引煞入体,短时间内能有约莫十窍的真气修为。
不过缺点嘛,这鬼头刀跟养小鬼似的,时不时需要砍头温养。
苏家男丁也容易折寿、早衰、子嗣体弱不盛,他家传承就是在杂家里,都算是不甚入流的那一类。
“也不知道这姓陈的还要折腾多久,我倒还好,没有尸首缝补也能过活,但老苏、瘸子你两就不好过咯。”
林高端起酒杯滋了一口,乐呵乐呵:“瘸子,你麻家听说是有道基老祖存世,要不你去说和说和?”
“滚!”
瘸道人眼皮都不抬一下,拈了颗花生:“不过说来也怪,那姓陈的当初连几具尸体也要从我这买,怎么忽的就上手杀人练法了,虽说是死囚,但也跟前几年的性子完全不同,当真古怪。”
“古不古怪另说,现在这事该怎么办,咱们三个可当真命苦哟。”
斩首、缝尸、义庄,这可是一条龙的服务,现在被陈慈一个人端了,即便三人只是杂家修行,也是多有不满。
三个人就着小菜,喝了半响,忽的林高挤眉弄眼,低声说道:“要不我们三...试试...?”
“唉,小弟我准备转行去当屠户咯,这苏家鬼头刀也不是个稀罕玩意儿,我也是看开了。”
苏奎放下酒杯,叹气道:“我苏家五代单传,也是可怜。”
“我这义庄也还好,收不到死囚的尸体,荒郊野外横死的人也不少,凑合着也能用。”
瘸道人也跟着补了一句:“我守了这庄子二十年,也不想动咯。”
“你们说啥呢。”
林高有些诧异:“瘸子你这义庄也是在府衙登记过的,可是归龙虎山九泉观管辖,伱上书一封,找个理由借口让九泉观的高功道士来逛逛,禾山教的外传修士难道还经得起查?就算没事,也能让那姓陈的安稳安稳。”
“长平县山高地远的....”
“试试呗,最多你被呵斥一番,丢些面子,大不了我送你几根缝尸针当做补偿。”
瘸道人似有意动,沉吟片刻应道:“那试试?不管成不成,你都要送我三根缝尸针。”
“中!”
......
三阴观,后院。
陈慈提着灵铁短剑,只觉其上寒光凛凛,更胜往前。
“能被判斩首极刑的,多是刀口搏命、不事生产的武者,精魄气血远超其它,一个差不多能有七、八滴精血,就算差的,也有个三、四滴,可惜数量还是太少了。”
陈慈摇摇头,距上次去伏虎坛送精血,已有快两月时间,期间他斩了三十多死囚,连带着蓄养的牲畜,也不过凑了四百滴精血送去西山府,换了四个功值。
这效率...讲实话,有点低。
可没办法,临近春耕,很多刀客也下山准备耕地,匪寇数量骤减,他也不可能逼着长平县尊给他抓些死囚来。
其实这个县尊就是个躺平的吉祥物,只要陈慈肯花银子,这厮还是能帮陈慈搞定的。
但杀良...唉,陈老爷心善,只能逼着县尊当起青天,但凡县城里的富家子弟有什么逼杀奴仆、黑帮高利贷逼的人家破人亡、人贩子采生折割,全给他往死里判,勿谓言之不预。
不过,除了精血,反倒是另一项技艺,有了不俗的长进。
基础剑术:大成/27/100(一日十练,十日可进其一;意至剑至,一剑可进其一)
无他,唯斩首手熟尔。
“锵~”
随着一声轻响,陈慈手臂肌肉微微绷紧,灵铁短剑发出嗡嗡声,如热刀切油般将院内石桌切下一截。
让人看得隐隐生寒。
但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往灵铁短剑中注入真气,凭借的全是剑术技巧。
说实话,起初陈慈对斩首还颇有些抵触,本想捏个障眼法糊弄一下。
可惜不会。
但等他看过案宗后,心里那些犹豫迅速褪去不说,还让他对‘意至剑至’四字,若有所得。
所谓剑招,讲究的便是‘心到意到,意至剑至’,不管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便是剑仙手段,估计也离不开这个核心要素。
原本练习剑术时,无论练了多少遍剑招,他都不是很明白‘意至剑至’的意思,可当心生杀意,一剑斩下大好头颅时,忽的就悟了。
剑术,终究是杀人技。
此世剑斗凶狠,也是如此,五步之内,一息之间,意至剑至,说不得比些法器符篆还好用些。
“这基础剑术...近身搏杀还是有些用处,不过能丢法术,又何必以身犯险...还是飞剑香啊!”
“可惜,就斩杀囚犯前几次有‘意至剑至’的感觉,否则老爷我怕是真的忍不住要走捷径,杀人练剑,肝至圆满了。”
陈慈轻抚灵铁短剑,忽的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短了,要是有四十米感情就挺好的。
抬头看了下天色,又快到了亥时修行真气的时间。
三个月时间积累六个功值,这速度不算慢,但离兑换丹法符书却远远不够,而且有些物件还有数量限制。
就比如那七杀元神真符,以及虎煞破窍丹。
尼玛,全是逼着大家往死里卷,前世今身,尽忒么遇到这些黑心老板。
陈慈摇摇头,正要去食气练法,忽的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啪,啪,啪~”
“老爷,县里刽子手苏奎先生求见,说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