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县,县衙。
“什么,全军覆没!”
那县令脚下一滑,一下子跌坐在靠椅上,失神问道:“那岂不是说王县尉,王兄他...他...还有葛真人也...”
梁国也有科举之道,选拔官员,替皇室牧民天下。
但其上有龙虎山,其下有各路修士,权力虽有,但也不大多,更多也就是个监守地方的职责。
这长平县令虽是个外来户,但和本地县丞、县尉关系处的不错,贪而不腐,也不多事,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多倚仗王庆元护境安民,这些年长平县境内没出什么大事儿,日子过得也算快活。
现如今县衙里的一众好手都折了不说,连王县尉,甚至龙虎山派来的巡查都无了,对他来说不亚于是晴天霹雳。
虽不至于人头落地,但他的官途肯定是会没先前那么舒服了。
“什么叫全军覆没,我不是活着在么?”
陈慈脸色微白,一幅伤了元气的模样,有气无力说道:“葛道友他当真不愧是龙虎高徒,道义为先,没有半句假话,那清泉寨中的魔头是真的厉害,杀得我们溃不成军,最后葛道友与那魔头同归于尽,我也只是抢回他的些许遗物,唉,造化弄人啊....对了,遇到这种事,朝廷里的流程是怎么样的,你知道么?”
这县令动了动嘴,有心想再问点什么,但看着陈慈那好奇的眼神,立即把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一来,那姓葛的确实不像个舍得同归于尽的高修,才来长平县就捞走了数万两银子不说,连他这个穷县令都被薅走了两千两,当真该死。
二来....嗨,这陈真人说啥就是啥吧,他只是一个凡人县令,啥也不懂,啥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都是把情况结果整理成册上报给府郡,再由府郡上报给九泉山的真人。”
“若九泉山的真人认可案卷,便会交由西山府派人来查阅结案,毕竟魔头已除,葛真人虽遭意外,总不能说非要找個人负责此事,那就是莫须有了。”
“若九泉山的真人不认可,便会再派高功道人巡查,具体如何那便不是下官清楚的了。”
停顿了一下,长平县令又看了眼陈慈,才继续小声问道:“那个,陈真人,您看这案卷该怎么写比较合适?”
“嗯?”
陈慈双眼一瞪,呵斥道:“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当然是如实写,突出葛道友的伟大,突出县衙的牺牲,至于我...不重要,把握尺度,提一笔便可,懂?”
“懂,懂!”
毕竟是读过书的,县令自然懂得案卷中的笔下三味,尺度轻重,抹了下头上汗珠,悄悄问了一句:“陈真人,下官斗胆问一句,没有什么...遗落吧?”
陈慈冷眼一瞥,县令汗流浃背,苦笑道:“陈真人,龙虎山的高修虽是天,但毕竟是外人,长平县太小,再来两次可没人吃的消了。”
“你如实写便是,速度要快,等会我亲自送去西山府。”
陈慈盯着这人看了几眼,才缓缓吩咐道:“一应抚恤都处理好,以你的手腕应该能搞定吧?我不想听到任何不好的话语流传,否则...呵,另外把王家、黄家主事的人都叫来,我在这里等他们。”
......
把几件遗物、兵器交给王家的人后,陈慈看着这王家主事脸色陡然变白,摆摆手,便让其下去了。
他和王庆元也算有两面之缘,这王县尉本是想为家中子弟搏个前程,刚得了承诺,却反手被那姓葛的连带着灭了,这上哪儿讲理去?
陈慈最怕的,也是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没有半点安全感。
修行的意义,除长生外,也有伟力护身的一面。
不多时,黄家家主也进来了。
“小老儿见过陈真人。”
黄家家主脸色也有些忐忑,就这么些功夫,县里那日来赴宴的人,多多少少已经听到些风声了。
原本交钱的那些不满,也俱都烟消云散。
这钱...交得值啊!
陈慈丢给他一个袋子,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便是你家林执事要的东西,称量称量,货资结清,我等会去西山府有大用。”
黄德发接过袋子,小心查看一翻,赶紧把袋子系好,恭敬答道:“陈真人稍等,小老儿来的匆忙,稍后就把银钱送来。”
“下去吧,咳咳。”
陈慈捂嘴咳了两声,便也让其下去了。
看来此事重点就落在府衙了,等案卷写好,再去西山府打点一二了,还是有机会安稳落地的。
“这算啥事啊,我一个完美受害者,竟然还得给姓葛的擦屁股,这个世道,对我这种底层修士,太不友好了。”
“唉...”
......
不过半日功夫,这县衙的案卷便已写好,至少以陈慈看来,姓葛的就是因公牺牲,并无什么疑点。
至于只有他一人返回的事,自然是以春秋笔法隐过了。
陈慈看了两遍,觉得不差,有他前世三成的笔力了,便收入怀中,连三阴观也不回,骑上马径直往府城而去,留下县令等人在县衙里唏嘘。
“你们说,往年送给陈真人的节礼钱会不会少了点?”
长平县令捋了捋长须,忽的开口问道。
一年两千两的节礼银钱,其实也不算少,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应该再加点哈。
“此言在理。”
“对,是少了些。”
三言两语,就这样愉快的决定,逢年过节送去三阴观的香火钱提至五千两银钱,大不了多找几家摊一些。
虽不多,但大家的心意一定得让陈真人看到啊。
还是那句话,送的人不一定有好处,但不送的人肯定没好果子吃,这世道,就是这样。
......
次日,深夜。
黄府。
黄德发悠悠进了卧室,才更衣躺下一会,却猛地睁眼,盯着自己房内书桌上的摆饰,微微皱眉。
位置似乎有些不对啊。
自己的卧室向来没有旁人进来,黄庆元下意识扫视一圈,心脏猛的一跳。
一道人影悠悠从阴影中走出,轻抚手掌,将桌上的明烛点燃。
烛光微亮。
“陈...陈真人,您怎么会在小老儿这,您不是去府城了么,可是有事要交代?”
黄德发赶紧爬了起来,行了一礼。
“嗯,此时我应该是在去府城的路上,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黄家。”
陈慈点点头,说出一句似有些矛盾的话语,淡笑道:“我说这是巧合,黄道友你信么?”
“陈真人说笑了。”
黄德发讪讪一笑,但脸上却满是疑色,显然不懂陈慈此行是何意。
“对吧,你都不信这是巧合。”
陈慈嘿然一笑:“那你说,我为什么要相信,最近这些事都是巧合?”
陈慈脸上神情渐淡,冷然问道:“此事皆从你黄家而起,兜兜转转,你黄家却宛若透明,收益最大,这难道这也是巧合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