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偃所谓的高台,就是此前联军的将士们没日没夜地砍伐树木,然后打造而成的高大的木头架子。
借由这些高台,宋国的弓箭手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射杀堡垒和瞭望塔上的齐卒,掩护那些扛着麻袋的士卒。
“嘿哈!嘿哈!嘿哈!……”
这个时候,许多身强力壮的士卒都跑去拉着简陋的高台,每一个高台上都站着五个弓箭手,而这些弓箭手都是射术极高的,堪称为神箭手。
那些拉着高台的士卒可惨了,他们喊着号子,往往十几个人在一起拉一架高台,就跟纤夫一般,比那些服劳役的家伙还惨!
擦,跟着宋王偃混真的是累死人!不拿士兵当士兵,都去充当劳工了!
不过,不管他们嘴上和心里是怎么抱怨的,该干的还是要干的,毕竟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放箭!”
整整五百架高台,两三千的神箭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往齐军的阵地上放箭,还是差不多一放一个准,弹无虚发的那一种!
在弓箭手、床弩和投石机这些远程武器的掩护之下,那些扛着麻袋冲过去塞住河道的士卒压力大减,很快就将麻袋填充到了对面的河岸上。
很好!
宋王偃顿时喜形于色,手中的令旗一挥,高声道:“将士们,敌人正在向着鬼门关迈进!现在正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杀啊!”
“杀啊!”
宋赵联军的将士们顿时如蒙大赦,这没日没夜地干活干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发泄的时候了!
大家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故而在宋王偃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之后,都嚎叫了一声,拿起武器就踏着“麻袋路”往齐军的工事那边冲了过去!
而此时,早有不少的齐军堵在河岸上,不过他们都已经成了高台上的宋军神箭手的活靶子,好多人都畏手畏脚的,生怕一个不慎,直接被射杀了!
“放箭!”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齐军的弓箭手顿时万箭齐发,宛如蝗虫一般箭雨铺天盖地的往联军的将士们这边射来。
又是一阵哀嚎响起。
不过宋赵联军的将士们大多是悍卒,抱着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斗志,他们发疯了一般往敌人的枪口上撞。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田婴有些绝望地跺着脚,这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着实是进退两难。
不过田婴的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期冀的,他随即下来全军出击,看看能不能将敌人的这一回进攻打回去!
这时,在宋赵联军的中军大纛那边,宋王偃忽而瞪着眼睛道:“子启和子契呢?”
干骜苦笑了一声道:“大王,公子启和公子契他们一早就冲出去了。”
“什么?!”
宋王偃大惊失色,赶紧在瞭望塔上往齐军的阵地上观望了一阵,果不其然,这兄弟俩正骑着高头大马,在那里左右冲杀,杀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这两小子,怎可如此莽撞!”
宋王偃暴跳如雷,旋即下了瞭望塔,跨上了自己的战马,挥着自己手中的丈八蛇矛道:“随寡人冲锋!”
“杀!”
“冲啊!”
看着宋王偃一路绝尘而去,干骜倍感无语,这可真的是亲生父子!
儿子这么莽撞,父亲也这么莽撞!看来是遗传的……
“大王!是大王杀到了!”
一个宋卒疾呼了一声,远在齐军的工事那边的宋赵联军的将士们顿时大受鼓舞!
天呐,连一国之君都冲锋陷阵了,君王不畏死,他们贱命一条,难道还要吝惜吗?
“杀啊!”
宋赵联军的将士们顿时爆发出了强大的斗志。
这时,赵将楼缓随之登上了干骜所在的瞭望塔,一脸黑线地质问道:“为什么宋王会出现在那里?一国之君怎可以身犯险?冲在最前面?”
“我阻挡不了啊。”干骜苦笑着道。
而这个时候,宋王偃一路长驱直入,已经冲杀到了子启和子契所在的地方。
“父王。”
“你们可悠着点儿!”宋王偃清喝了一声道,“这刀枪无眼的,万一你们要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寡人怎么跟你们的母亲交代?”
子契忽而冲了过去,一剑就割断了一个齐军士卒的咽喉,他笑着道:“嘿嘿,父王你不是说过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正好,我们父子三人便在这战场杀一个痛快!”
“……”
宋王偃无语,谁特么教育你的?
在一侧的瞭望塔上,田婴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宋王偃,不由得勃然变色!
“上将军你看!那是宋王偃!”旁边的黔夫指着在那里厮杀的宋王偃高声道。
“我看到了!”田婴现在的脸色十分阴沉。
“可是宋王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有诈?”
我军都大势已去了,还能有什么诈?还能有什么套等着让他钻?田婴有点不信邪。
达子说道:“宋王偃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这天下第一勇士之名可是叫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宋王偃是兵形势家,这样的人物有着极大的统率力和人格魅力,你没看见宋王偃一来,宋赵联军的士卒便大受鼓舞,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开始一面倒地倒向敌军那边了吗?”
田婴一拳砸到旁边的围栏上,沉声道:“不管怎样!射杀他!只有将宋王偃杀死或者是伤了他,我军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是那里距离我们这里太远了。足足有一百五十步之远,谁能有把握一箭射中宋王偃!”
这时,早就站在一旁听候吩咐的蒙骜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上将军,末将有把握在这个距离之内射杀宋王偃!”
看着蒙骜站了出来,田婴不由得迟疑地道:“当真?”
“末将有十成的把握!”
听见蒙骜这么说,他的祖父蒙阔忙不迭地将这小子拉到一边去,然后给田婴叉手道:“上将军,小孩子不懂事。他哪有这本事能在这一百五十步之内射杀宋王偃?”
“等等。”田婴又打量了蒙骜几眼,忽而道,“难怪我觉得你有些面熟。我见过你,你叫蒙骜,是蒙阔的孙子没错吧?”
“是的。”
“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田婴颔首道,“既然说你有把握在这一百五十步之内射杀宋王偃,你便试一试吧!”
“诺!”
田婴这是在死马当活马医了,没办法,在场的将领都不敢说自己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内射杀宋王偃。能不能射中宋王偃还很难说呢,毕竟底下是人头攒动,宋王偃还骑着良驹跑来跑去的。
但是蒙骜说自己行,不妨让他试一试。
蒙骜当即拉开了一张铁胎硬弓,张弓搭箭,箭头直指在那里左右冲杀的宋王偃。
宋王偃亦是浪得很,这个时候还在那里砍杀敌人,杀得那叫一个痛快!而蒙骜手中拉弓如满月,箭头则随着宋王偃的身子移动着。
“嗖——”离弦之箭的破空声响起。
宋王偃有着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对于危险的嗅觉那可不是一般的强悍,这转瞬之间,他便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噗嗤!”利箭嵌入血肉里的声音。
“呃!……”宋王偃闷哼了一声,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父王!”
“大王!”
在宋王偃附近的子昂、子启、子契还有一干宋军的将士们见到宋王偃中箭坠马,不由得骇然失色,纷纷往这边靠拢过来。
一队又一队的宋卒架起了盾牌,以宋王偃所在的位置拱卫起来,成了一道盾牌阵,围得水泄不通的。
而那些手持圆盾的宋国武士更是忙不迭地靠近宋王偃,向上支起了自己的圆盾。
在密不透风的盾牌之下,宋王偃又闷哼了一声。
“好痛!……”宋王偃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胳膊,惨叫了一声。
“父王。赶紧止血吧。”
宋王偃旋即一下子拔掉了射穿自己胳膊的利箭,而后咬紧牙关,让旁边的人匆匆敷上药,又拿绷带包扎了一下,这才止住了血。
在瞭望塔上的田婴等人都看不清什么情况,只看见宋王偃中箭坠马,而后又被许多盾牌手包围起来。
宋王偃在子启和子契的搀扶下忽而站了起来,他现在负伤,不能动作太过剧烈了,不然流血过多的话,那可真的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
“哈哈哈哈!……”宋王偃口中发出了一阵略带嘲弄的笑声。
真是终日打雁,差点叫大雁啄瞎了眼!
宋王偃左手挂在子启的脖颈上,右手挂在了子契的脖颈上,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之下,他的上半身随之露出了盾牌阵。
“哈哈哈哈!……”宋王偃又大笑了一阵。
他已经意识到这暗箭是从哪个方向射出来的,故而第一时间便望向了田婴所在的那个瞭望塔。
宋王偃动着没有中箭的胳膊戳了戳瞭望塔那边,指着田婴,高声地说道:“田婴!匹夫!你个狗贼!”
“哈哈哈!没想到啊,你这一箭没有射杀寡人!寡人活着!寡人还活着!来!寡人就站在这儿!射!”
宋王偃戳着自己的心窝子,笑容满面地道:“往这里射!”
矮油我去!这么嚣张!
田婴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不过他倒是没有让蒙骜再射一箭。
刚刚他已经看清楚了,宋王偃是侥幸之至,本来蒙骜射出的那一箭是往他的胸腔射出去的,若不是在那一霎那宋王偃敏锐的感知到危险的来袭,而后微微偏过头的话,可能现在都差不多奄奄一息,快死掉了!
蒙骜上去还想要再射一箭,不过被田婴摆了摆手,阻止了。
子启和子契赶紧把宋王偃的身子拉了下来,都一脸埋怨地看着自己的父王。
见过作死的,可是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还有要求敌人往自己的心窝子上再射一箭的?这不是犯贱吗?!
田婴叹了口气道:“撤吧!撤军!”
“铛铛铛!……”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起,齐军听到这声音,顿时如蒙大赦,纷纷丢盔卸甲,往易县的城门那边跑去。
宋赵联军的将士们又乘胜追击,一路杀死了许多敌人,尸体枕着尸体,血流如注,真的是一副尸山血海的情景!
现如今,宋赵联军渡河成功的事情,已经是木已成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