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文若说的是谁?”
这个时候虽然曹老板并没有心情谈论这个问题,但如今戏志才身死已是事实,接下来强敌环伺,他还有许多硬仗要打,的确非常需要一個似戏志才一般才情绝伦的谋士来补充自己的军事智囊团,因此还是产生了一些兴趣。
“此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是出身颍川郭氏,年少时便有远见,曾北行去见袁绍,后来见袁绍思虑多端而缺乏要领,喜欢谋划而没有决断,实在难以成就大业,因此不告而别,自此隐居赋闲不理天下之事。”
荀彧正色说道,“我曾见过此人几次,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见识与智谋却是极为过人,尤其擅长揣摩人的心思,明公可将他召来相谈,或许能够为明公所用。”
“此人真是如此评价袁本初的?”
闻得此言,曹老板的兴趣变得更大了一些。
曹老板与袁绍年幼时便已相识,甚至还一起做过混迹街头的游侠,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因此若要说对袁绍的了解,曹老板定然要比一般人强上不少。
而郭嘉仅去见过袁绍一段时间,便能够如此深刻的评价,足可见他的确有揣摩人心思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袁绍已经与曹老板剑拔弩张,而郭嘉如此评价袁绍,定然也不可能再与袁绍有任何交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将会更加忠心一些。
“的确如此,袁绍听到此言还曾迁怒于他,不过那时他已悄然返回颍川,袁绍鞭长莫及也只能作罢。”
荀彧答道。
“既然如此,便拜托文若为我引荐此人,若果真是才情绝伦的人才,我定会以礼相待。”
曹老板点头道。
“诺。”
荀彧施了一礼,接着却又面露犹豫之色道,“明公,我心中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此事虽暂时不影响大局,但若是置之不理,或许有一日将会成为明公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明公应该有所考量。”
“文若请讲。”
曹老板疑惑道。
“便是瓬人军的事情。”
荀彧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如今吴有才已身居太史令一职,明公也曾屡次公开招他为婿的决定,吴有才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对明公亦是足够忠诚,明公的决定自然无可厚非,彧不敢有丝毫微词,但他麾下的瓬人军却未必每一个人都似他一般忠于明公,日后倘若有人心怀鬼胎将瓬人军的所作所为暴露出去,只怕非但是吴有才将会身败名裂,便是明公的事业亦会受到莫大影响……恐怕到头来落得一个董卓一样的下场啊。”
“……”
听到这话,曹老板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当初瓬人军秘密建立的时候,曹老板便并未对荀彧隐瞒,后来瓬人军屡次出征,不少事情荀彧也都知道——
瓬人军动了不少汉室陵墓。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如今曹老板迎了献帝,成了汉室的最大功臣,接下来便要顺势以此身份挟天子以令不臣。
但若是这些事情暴露出去,曹老板便立刻会从功臣变为天下人唾弃的国贼。
如此他再想挟天子以令不臣,自然便没有那么名正言顺,说不定诸多豪强还有可能以此为理由重新聚集起来成立一个“反曹联盟”,群起而攻之。
而曹老板如今的实力虽然比之前壮大了不少,但与当年的董卓相比还差了一大截,真就未必能够扛得住如此压力。
到了那时,可不就是要落得一个与董卓一样的下场么?
“文若的意思是……”
沉默了许久,曹老板再次看向荀彧。
“飞鸟尽,良弓藏。”
荀彧低垂着眼帘,更加小声的说道,“明公如今已今非昔比,盐业与屯田军双管齐下,粮饷已经有了一定的保障,不再需要瓬人军去做那些事情加以补充,何况以明公如今的兵马阵仗,瓬人军带回的东西已是杯水车薪,明公却要承担无法预知的风险。”
“……”
曹老板再次沉默。
“明公勿虑,吴有才是个聪明人,明公此举并非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全他,相信他亦是能够理解明公的苦心。”
荀彧接着又道,“明公曾说过,吴有才以司马子长为榜样,立志编写一部冠绝古今的史书,而但凡史官必定得是刚直不阿、明德惟馨之人,倘若他的名声因此坏了,只怕写出的史书亦是只能够遗臭万年,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吧?”
曹老板似是被说动了,但最终还是摇起头来:“此事再议,此事再议,不宜操之过急……”
荀彧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曹老板亦是产生了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令瓬人军永远消失,当然不仅仅只是取消番号归入其他军队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只是如今曹老板还不确定吴良的态度。
再加上曹老板其实对瓬人军的了解并不少,毕竟无论是曹禀、曹昂还是曹纯都曾与瓬人军同行,这三个人早已将一些最基本的消息报给了他。
包括白菁菁异于常人的听力、典韦的超群武力、于吉的堪舆之术等等。
只是有些瓬人军并未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又或是只见过一连绵看不出来的情况还不知道,比如察木王子的阴阳眼、甄宓的真实身份、诸葛亮的阵法、与杨万里的缩骨术……
最重要的是。
无论曹禀、曹昂还是曹纯,都认为吴良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对手下的这些人极为珍视,甚至有时不惜以身犯险。
曹老板还想到了不久之前的事情。
“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件教人无法顾忌得失、只能奋不顾身的事情!”
这便是典韦负伤之后,吴良坚持前往温县搜寻吕布下落时亲口对曹老板说过的话,由此亦是可以看出吴良对待这些下属的态度。
因此曹老板不得不有所顾虑。
他心里认同荀彧的想法,目前的情势之下,瓬人军的存在其实是弊大于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吴良而言都是如此。
但若他对吴良提出这个想法,吴良坚决反对的话。
此事便又会在他与吴良之间扯开一道巨大的沟壑,到时吴良为了自保又或是保住那些属下,恐怕只会与他渐行渐远,而这同样不是曹老板想要看到的结果……
“……”
见曹老板是这个态度,荀彧倒也并未坚持力谏,而是默默的站到了一旁。
至于与他同行的程昱。
早在捉了杨万里,将其送到瓬人军的时候,他便也已经知道了瓬人军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秘密军队。
但此刻见荀彧与曹老板说起这件事。
尤其是当荀彧压低了声音的时候,程昱便有意无意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全然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
“嗒嗒嗒嗒……”
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在门口的虎豹骑并未阻拦,而是极为恭敬的施礼唤了一声“长公子”。
随后曹昂便快步走了进来,见荀彧与程昱也在院内,曹昂也并未回避他们,施了一礼对曹老板说道:“父亲,方才吴太史与我一同审问过了那些卫士,吴太史虽用了些非常手段,但并未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来,因此我与吴太史判断,这些卫士恐怕的确与此事无关。”
“若是如此,此事岂不是便查不下去了?”
曹老板蹙眉道。
“吴太史并未放弃,如今他已回去召集瓬人军共同调查此事。”
曹昂又道,“他教我禀报父亲,请父亲在查明此事之前命人保护好此处现场,暂时不要移动戏军师的尸首,不许除他与瓬人军之外的任何人进入现场。”
“子和,都听到了么?”
曹老板看了不远处的曹纯一眼。
“诺!”
曹纯拱手应了一声,这个住处早已被虎豹骑接管,这件事自然也落到了虎豹骑的身上。
……
不久之后。
吴良再来到戏志才的住处,身边已经多了典韦与杨万里,此刻典韦的左臂虽然还并未完全恢复,但仅靠一条右臂,他的战斗力依旧不容小觑。
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吴良当然要有所防范。
除此之外。
吴良的怀中还多了一只小白狐,这正是甄宓的狐仆,接下来是否能够寻的真凶,还得依靠它的本事。
而此时此刻。
曹老板等人也已经离去,只有曹纯与一干虎豹骑兵士守着。
“吴太史,请!”
见到吴良,曹纯立刻冲守门的兵士摆了摆手,亲自带着他向院内行去。
经过温县之行,他已经不敢再轻视吴良,取而代之的乃是敬畏,而且他相信,若是真有人能够解开这桩悬案的话,恐怕非吴良莫数。
“请。”
吴良施了一礼跟在后面。
不多时几人已经进入了戏志才尸首所在的阳房。
此刻虽还是温度很低的寒冬,但房间里依旧已经弥漫起了一股除血腥味之外的尸臭味道,这是内脏之中留存的杂物与体液逐渐流出并逐渐开始变质的缘故。
“吴太史,我就在门外,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唤我便是。”
曹纯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帮吴良等人打开门之后并未迈入门槛,而是颇为自觉的退到了一边。
“嗯。”
吴良微微颔首,带着典韦与杨万里再次来到戏志才的尸首身边。
“这便是戏军师的尸首啊……”
见到房内的惨状,杨万里不自觉的叹道,“可真是世事难料,前些日子戏军师还生龙活虎,一眨眼便变成了如此模样,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此事就发生在使君的眼皮子底下……唉,真是哪里都不太平啊。”
如今曹老板已经贵为大将军,荀彧对他的称呼也升级成了明公,但瓬人军除了吴良之外,其他人还是习惯性的称之为使君,不过这倒也无关紧要,反正平日里他们也没机会与曹老板直接对话。
“……”
而典韦虽未说话,眉头也是蹙了起来,内心应该也略有些沉重,毕竟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去吧。”
吴良也不说多余的话,将小白狐放到了戏志才的无头尸首旁边,教它仔细记住戏志才的味道,好顺着味道去寻找戏志才头颅的下落。
若是能够寻得戏志才头颅的下落,那么便有可能寻得凶手的下落。
当然。
也不能排除凶手取了戏志才头颅之后并未随身携带,而是将其扔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的可能。
如此线索便又断了。
因此吴良还多做了一手准备。
他不仅仅只是要小白狐记住戏志才的气味,还要它记住这个房间内所有的气味……
这个房间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昨夜才发生的事情,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再加上现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真凶亦是有可能留下一些气味。
因此如果能够通过气味确定昨夜到现在究竟有谁进入过这个房间,便有可能通过排除法逐步锁定真凶。
“嗅嗅……嗅嗅……”
来之前小白狐已经收到了甄宓的指令,跳上戏志才的无头尸首仔细嗅过之后,便去往房间的其他地方更加仔细的搜寻辨别。
如此一通折腾。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甄宓的狐仆们了。
事情才过去了不到一天,真凶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太远,再加上曹老板将献帝迎入陈留之后,陈留郡城便一直处于宵禁状态,不是谁想出城便能够出城的,真凶极有可能现在还在城内。
因此吴良觉得,大概过了今晚狐仆们便会陆续传回消息。
结果刚刚回到吴府,与狐仆想通的甄宓便先提到了一个细节:“现场除了戏志才之外,最为明显的气味便是一股特别的熏香之气,院子里与房内都有。”
“荀彧?”
熏香之气乃是荀彧的专属,曹营之中绝无仅有。
不过房内也有他的气味么?
吴良并未见荀彧进入戏志才的房间,他最早去的时候荀彧才刚到,至少那时荀彧还并未进入,至于之后的事情,便只有守在现场等待结果曹老板与曹纯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