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朵雪花(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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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院前,黎深想过好几种与了了再见时,对方会做的事,比如放两句狠话,或者直接再对他动手,当然也可能会是道歉,但不管怎么样,都绝不是现在这样,她就像没看见他,明明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她却一点眼神不给从他身边经过准备上楼。

郭阿姨从厨房探头:“了了!冰箱里有做好的蜂蜜凉粽哦!”

了了顿时就走不动道了,她脚步一停,非常自然地原地转了个圈从楼梯上下来,再次从黎深身边经过,轻车熟路打开冰箱,从里面端出一碟蜂蜜凉粽。

郭阿姨除了做饭洗衣服其它没活,房子太大,每个星期会有专人负责打扫,她又没家里拖累,所以闲暇无事便会上街溜达,昨天刚从老街口淘回来几只碗碟,花式很特别,据说是舶来品,碟身是很淡的海蓝色,碟中央则是雪山冰川,郭阿姨直觉了了会喜欢,今儿特意用新碟子给她装了甜点。

蜂蜜凉粽是将煮熟的粽子用丝线片成雪白薄片,摆盘后再淋上蜂蜜与黄桂酱,郭阿姨还在上面洒了碾碎的芝麻粉与花生碎,放进冰箱稍微冰镇一会儿,了了回家正好吃。

本身白粽不算甜,但蜂蜜跟黄桂酱很甜,了了竟还嫌不够,她将玫瑰酱与槐花酱分别挤了一碟子,把淋了蜂蜜黄桂酱的蜂蜜凉粽拿来蘸,郭阿姨关心她,说:“糯米容易积食,不要一次性吃太多哦,还得小心牙齿。”

了了点了下头,她吃相优雅,看得黎深不由得食指大动,可当他打开冰箱时,却发现里头除了蔬菜水果别无他物,蜂蜜凉粽就只一碟,郭阿姨根本没为他准备。

之前蔡姨在时可不这样,蔡姨知道黎深爱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即便黎深不回家也会给他留饭,无论黎深何时回来,冰箱里总有能够立刻吃的食物。

他走到厨房门口问郭阿姨:“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郭阿姨把手在围裙上擦擦,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你要是饿了,我先给你下碗臊子面?”

黎深想吃的是蜂蜜凉粽,只是他不习惯将自己的喜好表达出来,便对郭阿姨摇头:“不必了。”

出于礼貌,郭阿姨又问了第二遍:“真的不用吗?我刚炒好的臊子,很香的,顶多十分钟。”

此时了了已经吃完点心抬腿上楼,她一走,黎深更不想吃了,郭阿姨也不强求,回厨房熬雪耳羹。

陶晴好回家时为了了带了信,是浩瀚寄来的,了了没给人家回过信,浩瀚便一直把信寄到学校,她这小两年里可不得了,生意做得越来越好,毕竟有后世经验,眼光长远专业又对口,户口也从钱家迁了出来,不过在开始赚钱后,钱家那两口子就越发不知进退,还想要分一杯羹。

浩瀚在信里抱怨说不想姓钱,想改回从前的姓,但手续很麻烦。

陶晴好亲自切了果盘,她习惯性给黎深也准备了一份,另一份拿来给了了,见女儿坐在书桌前看信,便问:“怎么了吗?”

了了说:“让黎成周帮我做件事。”

她完全不考虑陶晴好方不方便开口,而黎成周又是否愿意——陶晴好是温和友善还忍气吞声的后妈,黎深给了她多少脸色,还有背后的刘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既然这样,那黎成周这个后爸为她做事,当然也不能要求回报。

陶晴好问:“什么事呀?&ot;

了了把信交给她,陶晴好迅速看完,没看懂:“嗯?”

浩瀚只是随口一抱怨,并没有让了了帮忙的意思,但了了还是说:“她想改姓,我也想。”

陶晴好耳边突然回想起母亲那天说的话,直到现在她都没带女儿回娘家,不是她不想,而是不愿意让女儿受二老冷脸,“好,那我去问问你黎叔叔,看能不能帮忙说一声。”

“不是能不能,是必须做到。”

事实证明黎成周的确有点本事,了了给浩瀚写了一封回信,浩瀚虽然会做生意,但她位卑言轻,其实很难真的把版图扩大。当初了了也是如此,她获得崔文若的人生,从失去冰雪之力的小女孩活起,但通过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步步为营,敢抢敢拼,最终也如愿以偿。

浩瀚能走到哪一步,要看她胆子有多大,心有多狠。

收到回信的浩瀚看见了了在信里提到的人名,惊得瞪眼,黎成周?是她记忆中那个黎成周吗?据说黎家往上了数几代是皇亲国戚,无论怎样时代变迁,他们家都能全身而退,相当有能力。

几十年后,比起那些在世界富豪榜上有名的有钱人,黎家无比低调,但有心人就会发现,在一些重要场合,姓黎的大人物不少。

不过最出名的,是已经快一百岁的黎成周先生的爱情故事,由于黎家有年轻一辈从政,黎家的过去也渐渐浮出水面,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黎成周对妻子的不离不弃,当时浩瀚还转发了那条微博呢,许多人直呼又相信爱情了。

黎成周妻子经历过一些灾难,事后精神有些失常,还没了孩子,即便如此,黎成周依旧对她痴心一片,将所有家产交予独子,带着妻子隐居,矢志不渝,据说他妻子没生病之前也是非常优秀的女性,还曾在首都大学任教。

想到这里,浩瀚就想把这事儿写进信里告诉了了,可她又担心有个万一被人看见,最终忍了下来。

过了几天,她接到个电话,说是改姓申请通过了,还不用父母签字,这让浩瀚喜出望外,同时她也想把生意再做大一些,以后有时间了,想去找妈妈,算算时间,妈妈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多少,要是能提前见面,浩瀚想资助她继续读书,而不是辍学贴补家用。

这是浩瀚妈最大的遗憾,她上学时成绩很好,可惜读完高中家里就不让读了,所以她非常支持女儿读书,哪怕浩瀚初中时期叛逆到成绩拉胯的连最差的公立学校都没考上,她还是咬牙花钱送浩瀚去了愿意收的私立高中。

首都这边,陶晴好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以为了了想改姓,是要把汪姓改成陶,结果并没有,了了将姓改成了“凌”。

陶晴好难过极了,但没有在了了面前表现出来,不仅如此,了了的户口也没进黎家,她户口从汪家迁出来后就一直是独立的,只有一页。

了了不关心陶晴好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专业课程进度缓慢,她已向学校递交了跳级申请,所以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做。

陶晴好也好,黎成周也罢,没有人值得她分出多余的时间给予眼神,就连汪香留她都很少搭理,现代世界比起古代世界,有许许多多的知识等待学习。

虽然还有东西留在宿舍,但了了从搬进黎家后就没有再回去,她在东图军校时主动要做班长,正式开学后反倒无官一身轻,她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班级聚会,对学校里的每一个社团都毫无兴趣,最常待的地方是学校图书馆,因为这里藏书很多,还有一批很珍贵的书籍不外借。

了了会选择最安静的位置,最开始她来图书馆时,还有男生主动搭讪要帮她找书,看到她抱了一大摞书,也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前来帮忙,了了毫不客气地把书往他手上一放,对方脸色一白,正想赶紧把书搬到桌子上避免出糗,了了却不让他走,然后又放了一摞。

在男生被压得松手之前,了了弯腰接住,在这之后,就没人再上前自讨没趣,开始对着翻书如流水的了了指指点点——哪有人这样看书的?哗啦啦翻过去,恐怕连页码都没看清楚吧?

这一天,了了如往常一样,又抱了一摞书放在桌子上,她看得非常快,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是真能看这么快,不了解的便会觉得她在装模作样,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

“了了,了了!你快看,那个人在图书馆坐半天了,一本书都没看,老盯着你。”

了了顺着汪香留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颗缩回去的脑袋,她没放在心上,继续看书,直到图书馆关门,她才将书本放回原位——连编号位置都还原的一模一样。

首都大学的图书馆闭馆时间跟随季节变化,考试月会额外延长,每回了了从图书馆离开,外面都是天色将黑,她背着书包,刚走没几步就被人拦住。

了了每天都最后一个走,陶晴好会在校门口的车里等她,所以一般人想拦她都得找好机会,眼前三个人,站左边的正是图书馆里盯着她那位,了了不认识他。

但想找她麻烦的显然是中间这个,浑身肥得流油,一看就知平日伙食极好,一双眯眯眼被脸上的肥肉挤得看不出形状,光滑圆润像是和好的面团——皮肤都撑开了。

了了不是那种被堵了会绕路的人,她一般都是把面前的石头踩碎。

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一拳揍倒,了了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汪香留震惊:“你居然用手打他!”

从认识到现在,除了军训时用过手之外,其它时间了了都是用腿踢人呢,这人何德何能,能让了了用手?

另外两个见胖子被打,对视一眼,齐齐向了了冲来,他俩一个尖嘴猴腮瘦成麻杆,一个青春痘上长了一张脸,站在一起只瞧见两双一模一样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身体极虚,了了一手抓住一个,把俩脑袋往一起磕,这俩便晕晕乎乎红着脑门倒下了。

汪香留:“真没用。”

好歹走一招,哪怕一招呢?

了了走到胖子身边,踩上去,盯着那瘦小的五官看了好一会,实在找不着记忆,便踢了一脚:“说。”

胖子原本是想在了了身上撒气,没想到踢到铁板,他本来还觉得妈是夸大其词,现在才知道居然是真的!

“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认错人了!”

了了歪了歪头:“嗯?”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真的,我认错人了,我本来不是要找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姐姐?我,我还是高中生呢!”

汪香留:“……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得多瞎才会把了了跟其它人弄混?

另外两个趴地上晕了半天,图书馆一闭馆这栋楼附近就没什么人,据说当年建校时是特意把图书馆的位置选择了全校最安静的角落以隔绝吵闹,不然这仨也不会选在这堵人,就是没想到堵人不成反被堵,拿认错人当借口也不好使。

察觉另外两个要跑,了了抬腿踢掉胖子两只鞋,一人一只,两人应声而倒,其中青春痘比较没骨气,他大声说:“我我我我是陪田文博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麻杆一见同伴投敌,紧跟其后:“我也是我也是!田文博说事后请我去上网我才来的!”

显然胖子就是田文博,可了了真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得罪过人,反正她得罪的人可多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比比皆是。

倒是汪香留抱着脑袋冥思苦想:“啊……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想起来了!他不是蔡姨儿子吗?!”

见了了歪头,她解释:“之前蔡姨还在家里时,你在楼上不出来,我就到处飘,看到过妈送书给她,说什么让她家文博好好读书,争取今年也考进首都大学。”

说完,汪香留一脸我懂了:“肯定是因为蔡姨被辞退,他来找你算账的!”

想了想又说:“不对啊,凭什么?虽然辞了她,但多结了三个月工资跟奖金,还帮她找了下家,她儿子凭什么来找你麻烦?已经仁至义尽了!”

就算没给三个月工资没帮忙找下家,因为不喜欢所以换人,就得被找事?

其实这事儿,还真怪不着了了,但蔡姨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辞退,就是因为这个霸道的女孩太不讲理,她在黎家干了五年都好好的,这女孩一来自己就丢了工作,虽然说黎先生帮她联系了新的雇主,但这不对比就没有高低,新雇主一家可没有黎先生一家和善!

蔡姨想得太多,事实上新雇主一家并不难相处,人家只是没有像陶晴好那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她加奖金,外加奉送免费资料而已,但蔡姨想念的也不是陶晴好,而是黎成周跟黎深,甚至于她时常担心自己走了,黎深一个人在家面对后妈继妹还有不是一条心的亲爸得多难受。

心里想得多,嘴上就会抱怨,田文博作为直接受益人,感受最为明显。

妈给的零花钱少了,平时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现在也没了,那些书啊什么的,虽然他不看,可都是很难买的参考书,随便转手一本就够他上好几天网呢!

再加上蔡姨时不时数落了了两句,说她是乡下丫头没规矩,田文博可不全听进心里?

他没钱憋得难受,一没本事自己赚,二吃不了苦不想打工,三天上也不掉馅饼,就想教训教训乡下丫头,让她知道什么叫厉害。

蔡姨对儿子非常有信心,认为田文博一定能考上首都大学——乡下丫头都考得进来,她儿子咋不行?

她不仅会把陶晴好母女的事情告知黎成周,还会跟家人讲黎家家事,有时不免添油加醋,田文博一听说了了妈是二婚,她是二婚妈的拖油瓶,胆子可不就大了起来,觉得欺负她也没事?

哪怕蔡姨还说了了性格很差,把黎深打到住院,田文博也没当回事,一女的,想把男的打进医院,肯定偷袭的呗,他主动找上门不给对方机会,那乡下丫头还能把他打死是怎么地?叫她跪地求饶认错!

汪香留见了了表情冰冷,立刻不厌其烦地提醒:“打一顿就行了哦,不能下手太重,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了了:“把你身上钱都掏出来。”

田文博生怕再挨打,所以不敢不交,但他最近很穷,翻遍全身上下也没几个钢镚儿,了了不嫌弃,全部拿走,然后转身走人。

田文博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么算了!

汪香留是劝了了别伤人,不是叫她忍着气别出,见她不再追究,震惊不已:“你,你不揍他了?高低揍一顿再说啊!不然把他拽到学校门口,妈还在呢,她要是知道,肯定找蔡姨算账。”

了了说:“怪不得你在汪家过不好,在叶家也过不好。”

汪香留:“……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干啥?”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是在讽刺她笨。

了了懒得跟汪香留解释,她捏着手里几枚钢镚,经过学校募捐箱时,顺手丢了进去。

直到晚上睡觉,汪香留才敢相信了了是真的不追究,她不理解,就算不教训田文博一顿,跟妈说一声总行吧?再不然跟黎成周说啊,让黎成周摆平,可了了居然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汪香留恨自己只是个小雪人,不然她绝对要去告状!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了了跟陶晴好一起回家,郭阿姨正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浇花,看见她俩回来,火速迎上:“陶老师,了了,你们回来了,头前那个姓蔡的来了,黎深把她叫书房去了,也不知在说些啥,要不要我打电话通知先生?”

陶晴好挺高兴:“蔡姨来了啊,好久没见着她了,她跟黎深感情挺好,可能是回来看他的吧。”

郭阿姨摇头:“我看不见得,她眼睛是肿的,估计哭了挺长时间。”

汪香留激动地飞进客厅,根本来不及等了了。

只要在了了附近,她就可以自由活动,还能随意穿墙,所以直接冲入三楼黎深书房,尽情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陶晴好也不好去三楼看,了了则不关心,她的点心时间到了,有谁能比草莓蛋糕更重要呢?

陶晴好平日为了维持身材,甜点都是浅尝辄止,她亲自去泡了两杯红茶,了了接受了她的茶,分给她一小块蛋糕。

郭阿姨给了了烤的蛋糕六寸,了了分给陶晴好十分之一。

陶晴好把蛋糕上的草莓递到了了嘴边,了了想了想,张嘴吃下,陶晴好就笑了,问她甜不甜。

了了点头。

换了人,很多事情就看得清楚了,以前蔡姨在,每天菜跟水果也都很好,但别的先不提,光是蛋糕上的草莓,了了就经常吃到看起来红结果却很酸的,她不喜欢酸味,只是没有表情所以旁人看不出来。

而郭阿姨来之后,同样的每日预算,蛋糕上的草莓就是又大又红又甜,虾蟹也比从前更大,甚至还有结余。

蔡姨可没有过结余,不仅如此,她还跟陶晴好说过好几次预算不太够呢。

因为黎家富有,平日衣食住行样样都好,花的钱自然也多,蔡姨又会做人,陶晴好从没想过她会克扣日常预算。

要知道蔡姨不仅拿工资,还有奖金跟各种各样的贴补,了了没来之前,黎家统共三张嘴吃饭,黎深学业繁忙,还常常住校,那没吃完的新鲜蔬菜水果与肉,都默认蔡姨可以拿走的。

郭阿姨喜欢看了了吃东西,她没了丈夫儿子后,娘家婆家都嫌她命硬,怕被她克死,连找工作,雇主一听说她男人儿子都是病死的,也怕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病,所以哪怕手艺很好,人品也不差,郭阿姨还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雇主给开的工资也低。

郭阿姨最不了解的就是有人说了了不好相处,她都在这上了几个月班了,没觉得了了不好相处啊,真不懂那些人是怎么看的。

她喜滋滋看着了了吃蛋糕,一边叮嘱要注意爱护牙齿,一边又端出一盘新鲜草莓。

这时,蔡姨下楼了,黎深走在她身后,蔡姨瞧见陶晴好,红肿的眼睛哗啦泪流:“陶老师……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陶晴好虽不明所以,可蔡姨这表情已经说明了事情严重性,她拉开椅子去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蔡姨带着哭腔道:“我家文博,我家文博他被人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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