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这样想着,一时间,心里涌现了许多情绪。
他都忘了自己最初和易心谈话,是出于对白颖家人复仇的担忧。
他看着易心的双眼,只觉得那双完全理智的眼睛中闪过了一道光。
像是泪光。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划过脸庞。
黎云愣住了。
他尚不及反应,就看到了哭泣的易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的是个陌生的男人,他出现在易心的瞳孔中,痛苦的神情倒映在易心流泪的眼睛里。
易心似乎低下了头。
黎云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插在易心胸口的长剑。
道歉着的男人双手握着染血的剑,穿着打扮一看便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一边哭着,一边跪倒在地。
长剑上多了一只纤细的手。
易心没有废多少力气,就抓着剑身,将长剑拔了出来。
男人在稍许惊讶后,就变得惊慌失措。
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了男人。
黎云听到了凄厉的惨嚎。
咒骂声、呻吟声、哀嚎声……
那些声音不断变换着。
黑暗将男人吞没。
黎云在这刹那,仿佛看到那个男人变得七零八落。他痛苦而扭曲的灵魂还困在自己散落的尸体中。
叫声持续着。
黎云打了个哆嗦,从这些幻觉中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不是一个人的叫声。
不算遥远的头顶上,隐隐有男人们的叫声传下来。
那要的叫喊声直接插入了黎云的灵魂中,让他的灵魂跟着痛苦、战栗。
那是远超死亡的痛苦,像是困于暗室的灵魂在不断挣扎。
“你还挺有天赋的啊。”易心忽然开口说道。
黎云猛地看向了易心。
易心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你想知道袁昊泽为什么向我求婚?”
黎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因为他杀了一只鬼,他需要我帮他毁尸灭迹呀。”易心轻巧地说道,扬起了欢快的笑脸,“他只能想到求婚这个办法,来求我帮忙呀。”
黎云的身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实,不用求婚,我也会帮他的。可惜呢……”易心叹气道,“他接下来就会想要杀掉我了吧?等他想到如何将我毁尸灭迹之后,就会动手杀了我吧。呵呵……”
她再次笑了起来,这次是一脸期待的微笑。
※※※※※
袁昊泽自那天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惊慌的状态,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焦虑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解释。因为突兀的婚讯,他的同事、朋友都将他的情绪视作是婚前恐惧,还有人联想到这莫名其妙的闪婚,猜测他是不是将结婚对象的肚子弄大了,被逼婚。
就连袁昊泽的父母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袁昊泽的母亲对这桩婚姻有许多的不满。
易心虽然长相、性格都看着不错,但那比较特别的工作和过于娇小的身材,都让袁母有些不满。父母双亡这一点,就更是减分项了。
袁昊泽什么理由都不给,只说要和易心结婚,还立马定下了两家人家的头一次碰面,急匆匆找酒店,要办婚宴,这让袁母浮想联翩。
那些联想,自然都是不好的联想。
“你是不是真把人家闺女的肚子给弄大了?”袁父也有同样的怀疑,拉着袁昊泽,严肃地问道。
袁母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就从卧室探头出来,大声叫道:“什么弄大了肚子?怎么就是我们昊泽将人肚子弄大了?现在小年轻,都说不准的。真要是有了,也得验验看是谁的种!”
袁父转过头,看了一眼袁母,却没有反驳。
他是一样的心思。
这没头没脑地就要结婚了,真那么巧,就是易心怀上了?
何况,前段时间袁昊泽还病着呢。都住院了,还没做手术,又急匆匆地出了院……
袁父这样一想,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了袁昊泽。
“没有!不是她怀孕了!我就是想要跟她结婚!”袁昊泽不耐烦地说道,脸上没有半点即将结婚的喜悦。
他当然不想这样和易心结婚了。
可是,他不得不和易心结婚。
这几天他总是反复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鬼的出现,已经够让人惊恐的了。易心面对尸体的反应,还有……还有,她究竟是将尸体弄到了什么地方……
袁昊泽每每想起易心那天将尸体打包装起来,轻轻松松拖着离开的背影,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担心易心没有将尸体处理好,导致事发,连累自己;也担心易心真的处理好了那具尸体,全无后顾之忧……那该是怎样的“天才”,才能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就那么镇定且熟练地处理尸体啊?这不合常理。而符合常理的解释是……
袁昊泽那时候才想起来,他其实和易心交往还没多久,什么美术生、开画室、只有一个爷爷,都是易心告诉他的。他也只见过一副老人家的肖像画。那到底是不是易心画的,画中的人又是不是易心的爷爷,他根本无从判断。
袁昊泽和黎云一样,作为一个九零后,在好莱坞大片和国产剧港剧美剧英剧的影响下长大,小时候看动画漫画,稍大一点看看小说,对那些长辈们不太熟悉的“幻想”了若指掌。他也和黎云一样,忍不住将这些和自己看过的影视剧联想到了一起。
不止是影视剧。就是法制新闻中,也总有这样的事情反复上演。
现实比小说更离奇。
连环杀人犯平日里可能就是个甜美可人、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法制新闻中,杀人放火,还泰然处之,言之凿凿说自己未成年不用判刑的小孩子,也不是没有。
袁昊泽打了个寒颤。
袁父奇怪地望着袁昊泽的反应。
袁母换好了衣服,嘴巴不停歇,还在埋怨和指责袁昊泽这荒谬的结婚决定。
袁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紧张起来,拉着袁昊泽问道:“昊泽,你老实告诉我们,是不是医院那边检查出了什么啊?”
袁母张着嘴,刚说到一半的话,没了下半截内容。
夫妻二人焦虑地注视着袁昊泽,两人的心跳都猛地加快起来。袁母更是眼眶一红,急得就要落泪了。
“昊泽!你说呀!”袁母拔高嗓门喊了一声,不等袁昊泽回答,就嚷嚷道,“我就知道这有问题!好好的你突然就出院了,说不做手术了,还说要结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啊?啊?医生是不是查出了什么啊?你说啊!”
袁母叫着,直接扑上前,抓住了袁昊泽的手臂。
袁父的眼眶也开始泛红,却是强忍着,只是握紧了拳头,紧盯着袁昊泽。
袁昊泽下意识地摇头,看着父母的反应,也不禁悲从中来。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没有得绝症,但生活仿佛一下子脱轨的列车,往着深渊坠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