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兰头也不抬,真把自己当聋子。
林氏气得拍女儿的脑袋,“别装了,我今天必须要问你句明话,到底怎么想的?”
沈清兰来之前就猜到林氏要说什么,已经稳住心神,决定八风不动保平安,谁知道开局被林氏一巴掌拍得,像是把脑子里一掬委屈拍得晃动起来,忍不住就扁嘴嘟囔,“我能怎么想啊?那不是您说了算嘛。”
林氏冷笑,“你还知道是我说了算呢?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咱们与顾家有言在先?”
沈清兰神色黯下,轻声撒娇,“母亲,仅凭一言,您就不要女儿了呀?顾家还没提亲,您自己也说过,三媒六聘未定,做不得数的。”
“就算还没有提亲,但是言出必诺,顾家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家,咱们也不能言而无信,上次中楠来信,你自己也看了,顾太太要在分宁呆到清明后才回洪州府,估摸着这两天才刚到家,这么大个事总需要准备,再从洪州来申州,路途遥远,岂是一两日能到的?现在才三月上旬,咱们就算等到六月、八月,也是常理。”
沈清兰默不作声。
林氏斜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相中卫三少爷?”
“……”沈清兰吓得一跳而起,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否认,“没!没!母亲您别……别瞎说啊!”
然林氏见她反应这么大,心里更怀疑几分,脸色也严肃几分,一把将她拽下坐在自己身边,沉声道,“兰儿,我告诉你,卫三少爷这事,绝对不行,你要是没这个心思最好;要是有,也赶紧给我收了。”
沈清兰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连串的鞭炮,一片狼藉和硝烟,连气都喘不上来,不知过了多久,结结巴巴的问,“为……何……”
林氏注视着女儿苍白的脸庞和茫然的眼神,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终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柔声劝道,“你还小,不懂事,被别人两句话哄得晕头转向,哪里知道婚姻的难处?”
“什么难处?”沈清兰呆呆的问。
林氏抚摸女儿乌黑柔亮的长发,叹道,“你忘了陆家?卫、陆两家本是至亲,陆家当时求娶你又放弃,卫夫人都看在眼里的,你将来要是嫁到卫家,不但卫家看不起,就连陆家这门亲戚都不能走动了,日子还怎么过?”
“还有,卫三少爷和普通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他是武人,常年驻守在营地,你就算嫁给他,夫妻一年到头见不着面,与活……”林氏不忍,但咬咬牙,还是直接说了,“与活守寡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你一人住在卫家,面对流言蜚语,怎么撑得下去?”
沈清兰努力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林氏,一动不动,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淡然些,然而,早不知从何时起,就滑落下泪水,两行成线。
她自己也才刚刚明了自己的心意,雀跃、甜蜜、忐忑、紧张……这一切情绪正浓,被小心藏在心里,就猝不及防被林氏撕开,全抖了出来,扔在阳光下,蒸发、消失。
“母亲,我回去了。”她低声说,把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怕自己再大声一点点,就会显出哽咽来。
林氏拉住,“等一下,反正都已经说开了,我再问一句,中楠哪里不好?你就这么不愿意?”
沈清兰在支离破碎、动荡茫然的思绪中回忆起那个优秀的男子,迟疑片刻,不想违心贬低,那对人家不公平,“他很好,很好。”
他确实很好,只是自己没办法。
林氏又来了气,“既然很好,何必这么折腾?等你嫁过去,才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夫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清兰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是……”
林氏见她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差点揍她,最终还是下不去手,想了好一会,才松了口,“这样,再等等吧,等到六月,那时候你也及笈了,如果顾家还没有来提亲,母亲就给你定下穆世子。”
“……”
“穆世子已经和我提出来了,只是我顾虑顾家的约定,没有答应,但也坦白告诉了他,如果顾家亲事不成,就改成穆世子,总可以了吧?”
沈清兰一下子就懵了,连流泪都忘了,原来母亲连穆华景都考虑到了,唯独将卫长钧排除在外。
秋月的声音忽然响起,“太太,两位姨娘来了。”
林氏点点头,看一眼女儿。
沈清兰恍恍惚惚的行了个礼,从后门出去了。
天气热了,阳光也一天比一天烈,沈清兰在小道上走着,眼前是淡金色一片,刺得睁不开眼,好几次都被石头绊得差点摔倒。
等在前门的碧玉不见人,绕出来追,已见她摇摇晃晃的进了院子。
“小姐。”碧玉喊一声,提着裙子追。
“碧玉。”后面却有人喊她。
碧玉回头看,却是卫长钧,她低头行礼,“卫三少爷有事?”
卫长钧皱眉,“我刚见着你家小姐,好像不太对劲,我还没来得及喊,她就进去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碧玉一下子就沉了脸,刚才她在林氏屋外守着,屋里的对话刻意把声音压低,基本听不清楚,但偶尔林氏生气起来说句重话,她听见了,也就猜出了谈话内容。
原本呢,碧玉还没多想,只急着追上小姐,但是听卫长钧这么一说,一股怒气骤然冲顶,也忘了彼此身份贵贱,脱口而出,“你离我家小姐远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卫长钧怔住,“……”
碧玉恨恨地盯他一眼,跑出两步又回头,“卫三少爷,我家小姐在认识你之前,可从没伤心过,你不要再招她了。”愤愤跑了。
卫长钧眼睁睁望着碧玉跑进院子,这大概是也是宜威将军平生第一次被一个丫头当面斥责却不怒不追,只把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几次抬腿想跟进去,最终还是换路,去了林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