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还是没有真正体验过它啊。”牛头说。马面为他分辩了一句:“都说了,阿彰他没怎么跟人战斗厮杀过,对《酆都万象图》不甚了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等阿彰体会过了,自然也就知道了。”孟彰从来就不傻,何况他才是《酆都万象图》的主人。他很快想明白了个中的关键。“《酆都万象图》除了对阴灵、魂体以外,对梦境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牛头、马面赞许地点头。孟彰一时恍然,但他当即又想起了一点:“两位兄长,不,诸位兄长们,也都知道《酆都万象图》?”牛头和马面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笑意。“《酆都万象图》勾连着阴世本源,”牛头说,“纵然我们一时不曾发现,但时间长了,作为这方天地孕育、与道伴生,又已经正位天地、执掌权柄的阴神,我们总也是能察觉出端倪的。”马面跟着道:“然后我们跟着一查,也就什么都知道了。”孟彰都没想到《酆都万象图》居然还勾连着阴世天地的本源。他心神一阵阵猛颤,好半响才组织了语言:“我,我没想到过……要不,我把它还给你们?”天地本源啊!那可是关乎天地本身的东西,是绝对的底蕴。但凡被损耗,折损的就是天地本身。该庆幸《酆都万象图》落到他手上来这么些年,都还没有真正被动用过吗?但还没等孟彰将手上忽然出来的《酆都万象图》递给牛头和马面,牛头就先抬手拦住了孟彰。“不必。”孟彰定神,皱眉看着牛头和马面。“《酆都万象图》里虽然勾连着阴世天地本源,但它本身威能、神通俱是不俗,轻易不需要调动阴世天地的本源。”牛头说。孟彰的脸色不见放松,仍是听着。马面接上牛头的话:“而且《酆都万象图》不仅仅能够调动阴世天地的本源,它还在时刻吞吐外在道韵,以增补自身。”牛头也说:“所以《酆都万象图》自身也一直在积蓄本源,待到它继续圆满,这部分溢出的本源自然就循着它与阴世天地的勾连流向阴世天地,阿彰你很不必担心这个。”孟彰沉默一瞬:“但速度很缓慢,不是?”牛头稀奇看他一阵,看得孟彰心下又是一颤,但他到底稳住了,没在牛头的目光下表现一丝闪躲。马面似是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细细跟孟彰梳理。“《酆都万象图》也不是才到你手里的,这十来年间你也没催动过它,仔细算来它内中积蓄的本源应该也不少了。更何况,你接下来不是准备在无边梦海中历练静修?”“正好,你带着《酆都万象图》进去,在那地方《酆都万象图》炼化积攒本源的效率也是会大幅提升的。到得那时候,说不定《酆都万象图》内部积蓄的本源比现在多多了呢。”孟彰心绪快速平复,这会儿听得马面的话,不由失笑。“你倒是想得好。”马面说:“不是我想得好,这是必然结果。”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牛头这时候插话:“只要阿彰你别进入那些太过危险的梦境世界,《酆都万象图》在无边梦海那边待得越久,状态也只会更好。”孟彰沉吟着问:“无边梦海那边诡谲莫测,我带着《酆都万象图》在身,万一撞上什么意外,叫《酆都万象图》遗落,那又该如何?”牛头当即就笑。显见,祂是被孟彰逗笑的。“《酆都万象图》可不只是认你为主那么简单,阿彰。”马面说,“它是直接跟你勾连的,只要你在,它就在,除了炼制这件至宝的那位,便是阿彰你自己,也不能叫它遗落。”孟彰不说话了,他默默地、默默地将手上的《酆都万象图》又给放了回去。“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牛头和马面笑道。饶是如此,孟彰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似《酆都万象图》这等至宝,诸位兄长就不奇怪它为什么在我这里吗?”他直接就问了,甚至还问得很是直白,一点兜转和弯绕都没有。说来孟彰本不是这样的性情,但谁叫这些阴神神尊们是真的十多年如一日般将他视如血亲手足呢?“有什么好奇怪的?”牛头说,理所当然又毫不在意,“你生来最晚,以往又多有波折,阴世天地多眷顾你几分不是很寻常?再有……”牛头看了一眼刚刚《酆都万象图》消失的方向,话语似乎带了些别样的意味。“你不觉得,《酆都万象图》太有针对性了么?”孟彰心下悠悠长叹一声。是啊,太有针对性了。所以到底是谁想要谋算无边梦海?是阴世天地本身,还是孟婆?又或者两个都是?但不论是哪个,孟彰自己该都是能够搭上这趟顺风车的。两位阴神神尊并没有在孟彰这边多待,毕竟神职在身,阳世草原那边还多的是阴灵等待祂们接引呢。孟彰先招来了孟庙,问过诸多杂事,见一切安排妥当,便点了点头。“接下来这十年里,府上内外之事,便要多烦劳伯父你了。”孟庙已经是认命了:“你且安心修行,府上一切有我。”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若不成,定会秉请梧叔祖料理。”孟彰又道:“府外谢远谢郎君、太学那边的顾旦,也劳庙伯父多看顾一二,若有什么事,便请庙伯父斟酌着搭把手。”谢远是个风疏月朗的君子,他既视他为知己,他便不会坐看他在接下来的变幻时局中落个孤立无援;顾旦心中傲骨,若这时局变得太过泥泞污浊,他可能做不到独善其身,且细说来,孟彰前些时日才将他好容易得来的药书送给孟蕴做贺礼,总不好不帮一帮。孟庙也都点头一一应了。孟彰仔细梳理过一遍,确定再无他事之后,便请退孟庙,自己转道去了修行的小阴域。孟庙走出孟彰院子的第一时间,便即招了内外管事来,依照孟彰最初的吩咐,将孟府正门闭上,又打开了孟府内外的重重阵禁,直接将整个孟府给保护起来。这是在调整孟府的状态,也是在对外宣布孟彰已然正式开始闭关的事实。早在外间关注着孟府状态的各家耳目见得,更不敢耽搁,飞快往外送出了信息。“孟彰已经闭关,再探查一下其他各方动静,确定他们的状态!待确定他们都不会出来碍事以后,我们当即举兵而出!”汝南、齐地等各处藩王封底皆有声音响起。“是!”“他们要开始了,我们也准备好吧,莫要错过了机会。”天下诸多书院、瓦舍、田垄地头、绣房高阁之中,也有人平声说道。“好,他们终于是要动了,真是不容易。”“我们这次……真的能成吗?”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满怀殷切与期待,还是有不少人心下惴惴,总觉得不甚安稳。“你看着那些宗室藩王跟那司马慎的手段谁更胜一筹?”有人悠悠说道。“……司马慎。”更关键的是,哪怕最后真叫那些宗室藩王赢了,那金銮殿上独一个的宝座,会是谁来坐?若在宗室诸藩王与司马氏嫡支的当今及太子司马慎的战争之后,宗室诸藩王之间还要再爆发一轮兵争,这九州天下……最后得变成什么样子?而眼看着事态那样发展还帮着给添油加醋的他们,又算是个什么?!“这不就是了?”“可是,可是既然他们胜算不强,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些宗室藩王麾下任职?”明知胜算不大,甚至根本就赢不了,他们还要跟着这些司马氏的宗室藩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面对这个问题,有人沉默许久,终于幽幽一叹:“昔日魏蜀吴三国混战,彼此征伐,我等师祖得蒙这些宗室藩王的先祖庇护,如今,是我们在替先祖偿还昔日的恩情,我们退不得。”“此其一。”“其二,我们到底隐世已久,天下人族都快要忘记我们的存在了,我们若再不站出来,莫不是真就要那样眼睁睁看着法脉无声凋零乃至最后的断绝传承?”“总得要站出来,叫世人再看看我们的能耐的。”面对沉默的年轻后辈,那人忽然又笑了一下:“你且安心,等后续有了机会,我会将你们慢慢替换出去的。”“你们没必要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随他们埋葬。”“可是!”“没有可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基本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日后警醒着些,等我们的信号就是。”而除了司马氏的各支宗室藩王、被有意无意裹夹进去的部分诸子百家和大小名门望族以外,更多的各方则还在静默地旁观,等待着看时局到底会怎么个发展。也在时刻准备着,往这时局中插一手,好来个火中取栗。孟彰盘坐在月下湖湖泊上的白莲莲台,也不入定,而是抬眼观照各方。偶尔,他也查看那各方的气运流动变化,只是有一部分的气运流动被隐藏起来,叫他也看得不甚分明罢了。白莲莲台下方,有银白游鱼偶尔跳出,溅起小片水花。孟彰低头看得一眼,正正看见那银白游鱼鱼群的首领在莲台不远处抬眼看他:“阿彰你在看什么,不如也叫我看看?”“你想帮我?”他当即反应过来,“是了,你有那位银龙神尊的血脉呢。”银龙,是龙族,且是龙族的神尊,在观测气运方面或许还真有些别样的能耐。但饶是如此,孟彰在伸手去捞取银白游鱼鱼群首领的时候,还是不忘提醒它:“不用看得太过仔细清晰,模模糊糊就好,我没那么在意他们的生死兴衰。”观测气运也属于窥探天命中的一种,看得太过清晰明白,不但有可能背上窥伺天机的因果,还很容易招惹当事人的恶感,是空中走钢丝一样的活计。孟彰本也只是好奇,并没有什么算计和意图,实在不必为了这点好奇心叫银白游鱼鱼群的首领承担那般大的麻烦。银白游鱼鱼群的首领想了想,直接从孟彰虚虚托起的湖水中跳出。它溅起的水花中,最高、最明亮的那一滴精准地飞向孟彰的眉心。孟彰没有躲,叫那滴水珠正碰在他的眉心处。一点沁凉在孟彰眉心晕染开,又顺道而下,汇入孟彰的双眼,要孟彰眼前一亮。“那你自己看吧。”银白游鱼鱼群的首领在湖水中兜转了一圈,说道。孟彰将银白游鱼鱼群的首领放下,谢了他一回,便慢悠悠地去看那炎黄九州各处的气运。他果真也似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没想要看得非常清楚明白,所以即便得了银白游鱼鱼群首领的加持,当下他观测天地的视线中仍旧是一片雾雾茫茫。就当前来说,炎黄九州人族气数虽确实有几分激荡、汹涌、暴烈之势,但整体来说还算平缓,根基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