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所以,史家那些人真是吃定他们小说家了么?倚仗着他家更丰厚的家底?!胭红灵光虽然灵性非凡,但或许是还有待成长,即便墨家先贤压制了木规、木矩的本能,敞开来让它汲取,它仍旧没能收取到多少,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而已,这胭红灵光就像是吃饱了一样懒懒怠怠地拉扯着墨色灵光,再不似早先时候的那样凶悍。墨家先贤心念一动,那套木规、木矩便即收回了墨色灵光。胭红灵光只是象征性地拉了拉,就放开了墨色灵光。木规、木矩当空停了一停,似是看了那抹胭红灵光一眼,便化作一道光影向着墨家先贤所在位置遁去。墨家先贤抬手,让那套木规、木矩所化的光影投入他的袖袋之中。这位墨家先贤也似早先离开的各位先贤一样向着四方拱手一拜。小说家的先贤抬起脸来,幽幽从散落的头发间隙中看了这位墨家先贤一眼。墨家先贤动作一顿,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歉意:“贤兄,我这……”小说家先贤叹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来拦他:“与你不甚相干,只是我们小说家的事。”他想了想,终于将心头那个盘绕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依你看,我们小说家给些什么更为……合适呢?”墨家先贤目光微不可察地往侧旁偏了一偏,果真就对上了默默往这边厢看过来的史家先贤的视线。即便墨家先贤的动作已经足够隐蔽了,可仍然还是瞒不过正盯着他的小说家先贤。小说家先贤猛地转了目光回头,正巧就抓住了史家先贤的视线。史家先贤却要比他还坦荡自然。“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情,莫要轻易牵扯旁人入场。”停了一停,这位史家先贤还是压不住心头蹿起的怒火,直接就在那小说家先贤的耳边骂。“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糊住了?居然还想将旁的人拉扯进来?你是真以为只有我们两家想要孟彰这小孩儿么?!”“墨家这位既然肯将自己木规、木矩里所凝练的规矩放出去任孟彰小孩儿吸纳,显然是对他很有好感。你我两家虽然在道途的契合度上占据了优势可择校嗯优势不是不能被其他东西填补上的!”“孟彰这小孩儿他有此等资质。”“真要叫你让墨家这位下定了决心,你看是你还是我能抢得过他去?!”小说家的先贤原还想驳斥回去的,可最初的时候就被镇压了,后来就更是没有了底气,只能垂着脑袋听骂。第311章 “我也就想讨个主意,没想那么多……”小说家的先贤闷声应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强自为自己辩解道,“且照你这样说,天下各家岂不都是打着要收拢孟彰这小孩儿的主意?”史家先贤怒瞪他一眼,问道:“难道不是么?”小说家的先贤挪了挪嘴唇,却是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你且安分着些!莫要再折腾出更多的波折来。”听得史家先贤的这句话,小说家先贤却是又鼓振起心神来。“呵,我要真个听你的,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就眼睁睁看着你将孟彰小孩儿收拢过去?真当我傻了不成?”史家先贤脸上急切须臾间平复下去。他往小说家的先贤处扫过去一眼,淡淡道:“这都是你小说家自个儿的不足处导致的,你小说家不能将这一短处填补上,就莫要再肖想似那小孩儿一样的后辈了。”对于自家家里的事情,可谓再没有比小说家先贤更了解的了。他听着史家先贤的话,一时也沉默下来,半饷没有言语。“诚然,我等小说家先天不足,致使根基有缺;门中之人又是鱼龙混杂,多有短处……”“为着族群缘故,为着孟彰这小孩儿自个儿思量,我合该自行退避才是。可你也看出来了,孟彰这小孩儿所修持的梦道之瑰奇昳丽、磅礴杂广,在诸多炎黄文化流派之中,就是与我小说家流派最为契合。”是,小说惯常只能充作茶余饭后的一项消遣,上不得大家,入不了上流,哪怕他们这些人强行汇聚成为流派,有被族群尊作先贤的前辈在上头镇压,到底也还是不得族人正眼。可是,孟彰这小孩儿的道途真的就最与他们小说家契合。遍数整个炎黄人族族群内部的文化流派,再没有其他比他们小说家更适合孟彰这小孩儿的了。“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这就是他作为小说家的人,胆敢跟其他流派扛上且直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愿放弃的底气。史家先贤平平淡淡看着小说家先贤,对小说家先贤此刻很是激动、凌乱的情绪视若无睹。“最为契合又如何?”史家先贤只有一句话要说,“最适合你们小说家发展的,是盛世,且必得是人人饱食、衣暖、安危无忧的盛世。”“也唯有那个时候,族人才有闲暇和余力去翻阅你们的著作。”吃不饱、穿不暖、自身安危备受威胁、目不识丁的时候,谁个不是先想着填饱肚子、驱寒取暖、保全性命,哪儿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小说?小说家先贤抿着唇,无法反驳。史家先贤再看得他一眼,缓和下语气。“你也知道,接下来的近百年时间里,我炎黄人族族群可不安稳,真要让孟彰小孩儿这等资质的人入了你小说家,在这世道里也寻不得让他放手耍弄的空间。”他顿了顿,问小说家先贤道,“莫不是你想要让他等,一直等到战乱平息、族群之中大势落定、盛世再次降临的时候?”小说家先贤仍是说不出话来。史家先贤冷笑一声:“便是你愿意,也得看孟彰这小孩儿自己愿不愿意,看看族群里祖地的各位先祖愿不愿意让你耽搁了他去。”“放手吧,莫要让我看轻了你,看轻了你小说家。”倘若史家先贤没说后头那半句话,小说家先贤未必会怎么样,可他说了,小说家先贤一下子就炸了。呵,莫要让他看轻了他,看轻了小说家?说得就像是他们曾经看重过他,看重过他们小说家一样!“你劝我倒是一套带着一套的,那你们自家呢?你们自家就能够放手了吗?”小说家的先贤将手从他的头发发根处收回,对着史家先贤那边冷笑。“我小说家入不了上流,登不得那大雅之堂,更需要一个极其严苛的发展空间,那你们史家呢?”“你们史家倒是雅正端重了,可你们不也一样在乱世里没有多少伸手的空间?!哦,我这竟被你给气疯了,连话都没说对,对于你们史家来说,乱世与盛世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史家,执笔刻青史,不掩功不避过,旨在为后人记录族群绵延、存续间发生的种种过往,既为族群储存过往,也为族人指引未来。背负如此重责,史家之人自然享有特权。普天之下,但凡是他们炎黄人族族群的聚居地,就没有史家之人不能去的地方。哪怕是皇座左右,不论坐在上头的人是何等品格,贤明也好,昏庸也罢,亦同样有他们史家的人在侧旁录书。史家不可谓不贵重,史家之人亦不可谓不清贵。可那又如何?这等待遇、这等优容,仍旧遮掩不了史家之人的局限。——一应好与坏、错与对,他们史家都只能旁观,只能记录,却不能插手。插手了,就不复客观,就有了偏好与倾向。如此,还要怎么公正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传叙后世,指引后人?“我小说家再是不入流,再是鱼龙混杂,也仍然可以插手世间诸事,但你们史家……”小说家的先贤嗤笑一声,又问:“你们难道就适合孟彰那小孩儿了吗?你以为孟彰那小孩儿是能像你们这些人一样,能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在史书上用刀笔冷冷刻下几行文字?!”“倘若你们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我劝你们且早早罢了吧,莫要让自家的后辈瞧不起你等。”这回便轮到史家先贤沉默无声了。小说家先贤斜眼看过去,哪怕对面史家先贤的脸色未曾有过分毫的波动,也仍旧没能影响到他的心情。“你说得没错,但有一点你没想明白,”史家先贤忽然开口,他凝望着满眼愕然的小说家先贤,“整个族群诸多流派之中,唯有我史家,能够给予孟彰这小孩儿绝对的庇护,让他脱出这一趟乱争的政局,真正地做他想做的事情。”小说家先贤仍然怔怔地看着史家的先贤。“说到底,”史家先贤却已经不再看小说家先贤了,他转过目光去,看了看洛阳中金銮殿的位置,随后目光又往宫城的各处宫殿群落一一看过去,“接下来我族群里面对的劫数,其实仍是我族群内部的乱争。”“哪怕可能会有异族翻搅进来,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成为了我炎黄人族族群的一部分,只是那些异族身上还余留了野性未曾彻底驯服罢了。”史家先贤的那双眼睛眸光湛湛,仿佛洞穿了过去与未来。“毕竟早在东汉时候,这些异族的先祖就已经被我炎黄人族族群所收容。从东汉时候到如今的晋,近千五百年的时间过去,彼此的融合早已经开始,再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拦,也不是任何人否认就能够抹去的。”“孟彰这小孩儿资质卓绝,非是凡俗可比,倘若放任他陷落在这族群内部的纷争之中久久不得脱身,甚至是被攀缠搅扰未能全力修行、学习,岂不是浪费?”史家先贤很有他自己的道理。“莫不如就让他入了我们史家,在我史家修行,上可触摸我炎黄族群诸多故旧隐秘,下可积蓄修为与学识,等待乱世结束以后的盛世,以期一展拳脚。”小说家先贤听出了什么,不觉惊问:“你的意思是,待一切乱局结束,你们不会强留孟彰这小孩儿在史家里呆着?更不要求他担起史家的职责,可以放任他自主行事?”史家,居然这么的大度宽容?史家先贤都懒得给小说家先贤一个眼神。真以为他们史家从来只是旁观,全不理会族群内部的事情?也不看看没有他们史家,炎黄人族族群的底蕴能在一代代的生息繁衍中保存下多少来?“如何,你们小说家到底愿不愿意放人?”小说家的先贤惊了一瞬,待回过神来后他竟然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我小说家如果不打消收拢孟彰这小孩儿的心思,就是我们不怀好意,耽搁浪费了族群中的英才了?”史家先贤额角青筋跳了跳。“莫要胡搅蛮缠,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小说家的先贤多看了史家先贤一眼,才收回目光,但他还是不忘嘀咕着道:“谁知道呢?若不然你为何会这样说?只将这件事来问我,难道你会不知道真正能决定这件事情的,压根就不是我或者你,而是孟彰这小孩儿自己?”“我们在这儿说得再多,商量得再妥当,分明都比不上孟彰小孩儿自己的主意。而且,就算我真的在这儿答应了你,只要孟彰小孩儿自己觉得小说家好,他早晚也会撞入小说家这条道路上来。”“资质原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东西。何况,别的不说,我族群里关于小说家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他需要,又不出格,族群不会拦着不给他的……”“你嘀嘀咕咕的,到底说够了没有!”饶是涵养良好如史家的这位先贤,都被小说家先贤的那些话给说得心头火气一簇一簇的。小说家先贤猛地噤声。史家先贤拽着刀笔的手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掐紧。没办法,他要真是不努力克制着些,他都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刀笔会在什么时候直接落到那小说家的先贤头上去。不会要了他的命是肯定的,可倘若被他的刀笔扫入到哪一段青史幻影里,脱一身皮什么的,也是保不齐的。小说家先贤听着心头不断被拉响的警报,也不敢太过刺激了对面的史家先贤,于是选择了转移话题。“快看,法家的人好像是要出面了。”史家先贤缓了缓心神,将手中的刀笔收起,平平转了目光去看法家先贤所在的位置。果真,他看见法家先贤向四方一礼,抬手便放出一张遍积着文字的银白丝网。都是打了无数年交道的老熟人了,史家先贤只消打眼一看,便将那银白丝网给认了出来。“……法家的人这一次居然也这样的大方,连法网都给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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