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牛头点头,闷声道:“不错,这件事我们的主意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彰自己的态度。”“而且,我也觉得,或许平衡、维系我们一众兄弟手足跟炎黄人族族群乃至是整个人族之间的关系,说不准就是孟彰这一生天命的一部分。”豹尾甩动尾巴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你说的,似乎也很有些道理……”牛头憨憨一笑,没多说什么。道理不道理什么的,其实在祂们这里没那么重要。对于祂们这一众天地孕育的阴神神尊来说,重要的原也不是生灵之间的的所谓道理,而是支撑天地、演化万象的道则。豹尾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祂将目光投向了十大阴帅之首的鬼王处。“鬼王兄长,你的意思呢?”先前沉默不语的鬼王听得这询问,掀开眼睑慢悠悠地瞥了一眼过来。这一眼,很慢,投递过来的目光也很飘,但偏偏覆压下来的力量却很重,重得叫人几乎神思都被镇压了。“我等还是先暂且收一收,待阿彰自己有了主意再说。”日游、夜游、黑白无常等一众阴神尽皆恍然。是了,祂们如今在这里讨论实在没有必要。有结果、没有结果都一样没必要。因为这事情最关键的,不是祂们,而是孟彰。鬼王目光从豹尾身上挪开,一个个地看过这些阴帅。日游、夜游、黑白无常等一众阴神连忙将散发出去的心念聚拢收回。洛阳帝城金銮殿中坐在孟彰对面的史家司马渠、小说家宋籍仿佛卸去周身重担,整个人如同被从深海处放出,冷汗浸湿了内层的衣裳。两人惊魂未定、又带着几分安心地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拭去额头汗水,史家司马渠和小说家宋籍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端正且耐心地安坐,等着孟彰那里的答案。孟彰这会儿压根就没工夫留意对面两位炎黄人族族群先贤的状态,他的绝大部分心神都被贯注于手中的这一块铁梨醒木。醒木正上方那一面处的古秦篆字,此时似乎也在散发微白的光泽。孟彰才刚要皱眉,那微白光泽的古秦篆字当即掀起一片漩涡,引着孟彰的部分心神就要走。孟彰飞快地估算了一番。这股牵引的力量并不如何强硬,甚至是有些松缓的,像是在给予孟彰拒绝的机会。盯着那古秦篆字的方向看了一阵,孟彰将部分心念收拢寄存,剩余的那些统统都顺着牵引的力道沉入古秦篆字之中。最初沉入的心念像是落入了深海,又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孟彰只觉得心念滞涩,一时间眼前竟出现了片片层叠的琉璃。这些琉璃……还不等孟彰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摹它们,就有一道信息投入他的心神之中,被他完全消解、读取,不留下任何的一丝杂质。孟彰先是心神一松,随后心念就被更多投递过来的信息所吸引。信息的解读对被小说家自家的宋籍送来的孟彰可谓是一点难度都没有,他无比顺利地读取了这一道信息中的内容。孟彰他自己的心念并没有离得太远,甚至仍然在孟彰手中的铁梨醒木之中。而那些映照在他心神中,被他所窥见所观测到的,却也不是其他,正是小说家这么多年以来静心培育出来的界域边界。不错,那些片状重叠的琉璃,乃是一方方小说故事所搭建出来的小说世界。孟彰未曾有什么动作,原本系在他头上的星河发带末梢处晃了晃,像是星河发带这件异宝正在将它自己跟铁梨醒木里封存着的小界域打招呼。孟彰无声笑了笑,将一道意念往星河发带处送去。星河发带得到了允准,更不矜持,当即就将更多的灵性往铁梨醒木那边送了送。当更具体的信息快速回笼,孟彰所获取到的信息也在被一片片地补全。原来,他手中握着的这块铁梨醒木,虽然也是他们小说家的司掌信物,但却不是总编的信物,只是代表着一小片区域的小说家分支罢了。梳理着这些被铁梨醒木送过来的信息,孟彰对宋籍所在的小说家的资料也被搭建了起来。小说家这些先贤们,要说学识、修养、功绩、德行等等方面,都是不差于其他诸子百家文化流派的。但或许因为这些小说家们在落笔时候都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不断地去构建一方属于他们自己的小说世界,以至于这些小说家们寻常时候基本没能凑在一起。偶尔能都腾出身来了,可那也是这些小说家们在彼此之间商量着逻辑和大纲,交流着各自对经验与收获,跟其他诸子百家流派里的支系彼此相互印证比起来,小说家却又是多了几分隔阂。倒也不是这些小说家彼此之间会出现怎么样的矛盾,而是他们下意识地在创作过程中保持了距离,以免影响到了其他小说家的思路和逻辑。思路不同、逻辑不合,放在平常人身上或许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落在这些小说家身上,一个不小心,精心打造、苦苦养练的小说就要给毁了。到时候,莫说是这些小说家手里的小说故事能不能演化成一方牢固、完整、强大的界域,直说这些小说家手里的故事,就会整个给垮掉,最终反噬到小说家本人身上。孟彰眯着眼睛,细细揣摩着刚得到的对于小说家的了解和认知,慢慢有了个模糊的想法。第326章 孟彰不由凝神,更仔细地去观察那铁梨醒木内中的片片琉璃,关注那琉璃通身浑然天成的纹路。他心中那个原本很是模糊的念头终于被打磨出更清晰的轮廓。然而,也是当它真正成形的那一刻,孟彰就将它搁置在了一旁。诚然,这些小说家们走的道路跟他的很有几分相似,但实际上差异的地方也一点不少。小说家们所搭建、构筑的故事界域里,骨骼、框架确实是每一个小说故事的逻辑与脉络,这一点跟孟彰的梦境世界雷同。不同的是,小说家们和孟彰所用以填充世界的东西。小说家们行走天下四方,恋栈市井,既是在提取故事灵感和人设,也是在借市井中的万丈红尘,引万民念力入醒木中,充作填补世界的血肉。而孟彰的那些梦境世界……就目前来说,除了那方半开放出去给童子学学舍各位同窗使用的梦境世界以外,其他的所有梦境世界,基本都是以孟彰自己的心念在填充演化。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孟彰跟宋籍这些小说家们,道路就出现了分歧。小说家们入世,在行集众之道;孟彰这里,因着年岁还小、修行时间也短,暂且还不需要面对入世还是出世的修行方式选择,他还处在独自一人积蓄力量的阶段。当然,对于孟彰来说,这都只是暂时的。他总需要在某一刻,真正地决定自己的方向。又仔细地看过那些故事世界,孟彰将心神抽回,转手把铁梨醒木双手递还给宋籍。宋籍看他一眼,到底是收回了,没有再坚持。“如何?”他问。孟彰带了敬佩,一点也不讳言:“很厉害的设想,很精妙的布置。”顿了顿,他又抬手叠拢,对宋籍一拜作礼:“彰,受教了。”宋籍没有避让,直挺挺地坐在原地受了他的礼。史家司马渠见得,停在宋籍身上的目光倏然就显出了几分微妙。这人先前不惜得罪他们史家一派都要拿他在孟彰面前作衬,更连自己小说家的机密都拿出来交付孟彰叫他细看,可谓是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就差临门一脚便能成事,偏他自己竟停下了?宋籍压根就没有往旁边史家司马渠的方向分去一眼。“你既能看出这里头的精玄神妙之处,那该也是知晓其中还有更细致的东西吧?”宋籍问。孟彰笑着点头:“诸位先辈着实了得。”孟彰能看出这铁梨醒木精玄神妙、不同凡俗,但他不知道这铁梨醒木的精玄神妙到底是什么,他更不知道这一切的精玄神妙到底是怎么布置、搭建出来的。属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宋籍又问:“你不想学一学吗?”孟彰尚且未曾来得及答话,宋籍就继续开口了:“我知道你现在的修行还没有走到填补世界的地步,但你总是要走到这一步的,而且按照你的修行进度,必然也不会等太久。”“你要学吗?”他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孟彰听完,很认真地点头,说道:“想的。”宋籍听出了孟彰还有话没有说完,便也不急着开口,只听他说。“但是先生,彰暂且还没有能拿来跟你们交换这些的东西。”孟彰道,“所以暂时也只是能想一想。”宋籍定睛看他半饷,忽然一笑,说道:“不,你有的。”孟彰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原本静坐在侧旁仿如神像一般的两位门神就已经抬眼往宋籍这边看了过去。这一次没有什么神威沉降,没有虚空被封锁覆压,但恰恰正是这样,宋籍才几乎要被心头拉响的警报给逼得蹦跳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宋籍保持着凝望孟彰的姿态:“你有的。”孟彰快速地眨了眨眼睛,问:“那么,先生您需要什么呢?”宋籍咧开嘴笑,无比清晰地道:“你的一个承诺。”孟彰又问:“什么承诺?”他没有犹豫,近乎是追着宋籍的话尾就问出来了,甚至言语间也不见什么担心,竟是笃定、把握的姿态。宋籍奇异地看了孟彰一眼,似乎不是很明白孟彰那几分笃定是打哪儿来的。孟彰面上笑意似乎是加深了少许:“两位先生都是我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或许在某些问题的处理方向上会有不同想法,但根本的立场……”“总是一样的。”宋籍愣了愣,旋即失笑摇头。“你这小孩儿可真是……”另一旁的司马渠偏头横了宋籍一眼,催他道:“行了,耍弄什么姿态呢,将想说的、该说的事情尽快说完,莫要平白耽搁了时间。”史家的司马渠这样说着,目光往外一瞥,扫过玉阶下方的那一众君臣,最后收了回来,再停在孟彰和宋籍这一边厢。宋籍横了他一眼,半点不客气地驳他:“你要是坐不住了,自个回去也就是,催我干什么?”史家的司马渠顿了憋了憋气。宋籍的目光也是往外一送,说道:“你要真是关心这一场朝争,那你也可以过去,反正你们史家不是有负责帝皇起居注的子弟在的么?”“不必劳烦你在这里陪我们干坐。”史家的司马渠横了他一眼,却是转手摸出了一部空白册子并一支毫笔来。“你真以为这里只有那边的朝争需要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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