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管事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再是敬服孟彰,知晓孟彰不会因为他们的这些动作就责罚、厌弃他们,可他们作为孟彰的田庄、农庄管事,在郎主未曾正式发话以前、轻易调动储备物资,还是当前时间里相当紧要贵重、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都会是郎主手上极其重视的物资……心里难免不那么的踏实。如今这样,一个过场、程序走过,孟彰正式发话,他们的心神当即就安定下来了,不是吗?“既无错处,责罚又从何提起?”孟彰画上句号,“尔等且都起吧。”一众管事便果真坐了回去。“山火、林火可都处理好了?”孟彰问道。听得自家郎主先问的是这个,而不是其他,座中的各位管事心里又更明白了几分。“火势发现得比较早,没什么事情。”“我们这边也是,山火才刚刚烧起来,就被处理了,都还算好……”孟彰先是颌首,然后又问道:“被火祸害了的地方,可有安排人收拾处理了?”像是清理隐伏的火苗、补种林木这等等问题,孟彰也都一一问过。他座下的那些管事,有留心的,也有没多在意的,都心下警醒,暗自决定回头要更多留意几分。孟彰要的,也是这样的效果。他名下的那些田庄、农庄位置并不算荒僻,甚至很有些还是坐落在几处村子中央。那些山火、林火真的肆无忌惮地烧起来……孟彰家业丰厚,确实是不怕的,可那些家境贫寒的村民该怎么办?他们可支撑不住这样的灾祸。孟彰想着,又将注意山火、林火的事情叮嘱过一回,才算是放过。“所以,现如今田庄、农庄里,基本上是没有多少行雨符、兴云符留存了?”孟彰问。诸位田庄、农庄管事俱各苦笑着点头。孟彰沉吟一阵,又问:“原说是令尔等各自在庄子里着力培养能画符的符师的,可有成果?”各位田庄、农庄管事对视一眼,有人轻松,有人为难。孟彰看过一眼,目光落在那几位面色轻松的管事身上。“可是出成果了?”他问。那三位田庄管事站起身拱手作礼,一个个来跟孟彰回禀。“托赖郎主福运,庄子里确实有两位符师技艺突破了。早先庄子里的符师只能提供低品质的兴云符、行雨符,但现如今,中品质的相关符箓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我们庄子里也是,原不过是单能画一种符箓的,现在也已经能再画出多一种符箓来了。日后,待他们的技艺再长进些,相关联的搭配符箓也不必从其他的庄子、店铺调配,只我们庄子里的符师,也能完成搭配。……”孟彰一一听着,也都是点头,面上更带上了一些笑意。这三位管事自然也察觉到了,腰背都直挺了不少。“很好。”孟彰赞道,也不吝惜赏赐,“你等做得不错,且记一功。”三位管事一时尽皆喜上眉梢。待他们重回到座席坐下以后,孟彰转眼,看向了其他气机相对沉闷的管事们。察觉到上首孟彰的视线,那些管事的目光微微低垂,以示恭敬。看着他们,孟彰眼底闪过了一幕幕什么,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有些怔愣了。“除了符箓的手段以外,面对如今越渐明显、严重的天气境况,你等……可有主意了?”下首坐着的一众管事们险些没收住自己的表情。……除了符箓的手段以外,他们可还有别的主意?郎主为何这般地问?天气连月酷热,数月过去,雨水几乎就没有……这样的天气境况,自然得由修行者出手才能解决,莫不成还要问凡俗?凡俗能有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别开玩笑了!孟彰沉默一瞬,没有分辩。——他是真的见过。他也真的曾经生活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以人力扛住一切苦难的时代。孟彰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但到底是掩不住,他最后自己伸出手来,将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他问这些管事在应对天气灾难的时候,可有想过除却符箓以外的其他办法……他竟然这样问!他竟然能问出口来!这些管事没想到是因为他们的思路被局限住了,是因为他们忙碌着完成孟彰吩咐下去的事情以至于无暇分`身,但他呢?他明明就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他的思路没有被局限,他知道那样做可以,但这一段时日以来,他愣就是没有想起来。他有什么脸面去问那样的话?就凭他是这些管事的郎主吗?!孟彰唇角扬起,竟是无比的嘲讽。他在嘲讽他自己。他竟然忘了……强大的修行者握有的力量是力量,孱弱的平民百姓齐心合力汇聚在一起,也同样是力量。这两种力量,甚至很难分出个强弱高低。下方坐着的一众田庄、农庄管事等了这么半日,都没等到上首孟彰的反应,竟渐渐生出些不安来。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惹郎主失望了?以至于现下郎主对他们无话可说?如果是真的,那他们该怎么做?到底怎么做,才能不叫郎主那样的失望?一众管事顾不得其他,快速地翻搅脑汁,希望能找到些线索。哪怕是亡羊补牢,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有那么一两个原就有些头绪的管事冥思苦想片刻,忽然松开紧拧的眉关,眼底显出亮光。……或许,这样真的可以。那两位管事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对视一眼。他们早先时候,就曾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今重又想起这件事来,自然第一个就是找的对方。当这两位管事目光对上,又看见各自面上眼底的神色以后,他们就都明白了。这会儿两个人目光一对上,都不必多说什么,直接便是一个点头。旋即他们又各自分揽一半,跟侧旁的其他管事低低说起话来。孟彰虽在自省,却也没有真的完全忽略了下首的诸位田庄、农庄管事。察觉到下首诸位田庄、农庄管事的变化,他整理了面上表情,放下手抬眼看过去。那些管事还都在快速低声讨论着,一时半会儿的,也就没注意到上首孟彰的变化。孟彰没有打扰他们,只静静地听着、看着。“天气酷热,久不见雨,寻常的细溪小流也都干涸了,没水。挖沟渠引水?水从哪里来!你告诉我,水从哪里来?”“我们可以寻找水源。山里、大河,只要去找,总是有办法的。”“办法?什么办法?”“着令田庄里的修行者领头,以术法寻找水汽厚沉之地,就地挖掘,怎么也该能开辟出些水源来的?不拘是开井,还是是挖个沟渠引水,总也能该是能有些作用的。”“而且你可莫要忘了,挖出来的水井和沟渠,总不是只这一时合用,是能长年得用的,不论是现如今的乡亲自己,还是他们的后辈子孙,都能得利。这是百年子孙大计,只要跟乡亲们分说清楚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些管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说着,渐渐专注,渐渐吵杂。孟彰一点也不介意,还看得津津有味。好容易这些管事们终于达成一致意见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前的处境。有一个算一个,这些管事再坐不住,尽都站起身来,低头跟孟彰赔礼。孟彰摆摆手,全不在意。“看你们的样子,是有主意了?”孟彰饶有兴趣地问。各位管事都察觉了,当下就放松了不少。“回禀郎主,确实是有些想法了。”孟彰颌首,示意他们仔细说来。“既是天旱无雨,那天上雨已然不能指望。如此,便得从地上水处多想想办法。……或掘水井,或开沟渠,或引河上水。……”第183章 孟彰听着,面上渐渐显出笑意。下首一众田庄、农庄管事也就越发地放松。“很好。”不出座中各位管事的预料,孟彰夸赞道,“那么,这些事情要怎么着落到实处,诸位心里也有计划了吗?”孟彰这样问着,目光看向下首这一众田庄、农庄管事。下首这群管事好一会儿都没有作声,每一个都在快速转动脑筋,将那刚刚才显出个雏形来的框架给填充起来。孟彰将面前案桌上的茶水端了过来慢慢呷饮,静等着。幸好早先时候孟彰发话,允准田庄、农庄里的佃户乃至是邻近村镇里的乡人以低价从他们那里购置种种布雨符箓,让他们这些管事更熟悉、也更了解邻近的百姓,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