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女修自认看得清楚了,才分出一点心念,遥遥感应这方玉枕的威能。“是别有殊异。”青年女修颌首,又将这一方玉枕往下分了出去。车厢里,孟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面前车厢厢壁为他显化的酆都梦道法域内中情景。他自然也看见了那一方在所有修行者手中兜转的玉枕。顿了顿,他转了视线,看向玉枕的主人,那个老翁。老翁眉目平和,面色间舒展而自然,似乎并不担心。孟彰笑了笑。锦囊里的银鱼鱼群察觉到动静,重又转了目光看来。孟彰垂落目光,看了这群倦乏太多的银鱼,默然一瞬,从随身的小阴域里取出些阴月精粹来送入锦囊内部空间之中。银鱼们迟钝地张开嘴,慢慢吞吃那些阴月精粹。他们太累了,以至于连吃食都有些无力。为首的那尾银鱼一面吃着阴月精粹,一面还不忘看着孟彰,催促着孟彰。孟彰不免有些好笑:“他们这些人……”“都是境界不差的修行者,又怎么不知道他们所在的梦道法域,其实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或许以他现在的境界,单凭他自己就想要将这一方梦道法域支撑起来,让它成形,确实很有难度。可谁让,诸多阴神们都在帮他呢?谁让这些阴神们插手是插手,却仍然将真正的梦道法域掌控权留给他呢?那些修行者们,其实不敢去赌。既是不敢赌阴神对他的偏爱,也是不敢去赌孟彰对这方梦道法域的掌控。略停了停,孟彰又道:“他们看似是在要联合着逃出这方梦道法域,想要结盟,想要获取这些临时盟友的信任……”“但其实,”孟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好玩的笑容,“他们拿出来的这些东西,真正的目标,是我。”有人想要与他和解;有人想要混水摸鱼,等待将他重创又或者是一击必杀的机会;有人还想要拖延时间,等待他在外间布置的后手引动……品着孟彰话语里透露出的情绪,为首的那尾银鱼停下吞食阴月精粹的动作,抬起小半个头颅来看孟彰。既然你都明白,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就算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定主意,不也应该趁着这段错位的时间,先行赶回孟府去?回到了孟府,再想要做什么,不都是由着他呢么?孟彰笑了笑,看向越发灵动的银鱼。“你最近的灵智提升得很快啊……”银鱼只瞪着他。孟彰于是就将话题给带了回来。“此时回到孟府,确实是可以将事情给压下去,可也只是暂时压下去而已,算不得解决。”“你再想一想,我这一回必须出手的目的。”孟彰提点道。既然银鱼有了灵智大开、智慧层层增长的趋势,孟彰不介意给它推一把。银鱼闻言,果真就顺着孟彰的话,开始仔细思考起来。它那样的用心,那样的认真,以至于它吞食阴月精粹的速度都缓慢了下来。它慢,其他已经借着吞食的阴月精粹恢复点元气的银鱼却是一时比一时快。第141章 到银鱼下意识张开嘴要去吞食阴月精粹却咬了个空的时候,它方才回过神来。团团看了锦囊内里的空间一眼,银鱼哪儿还找得到阴月精粹的影子?全都没有了。刚刚在它嘴边却被其他银鱼抢走了吞食的,就已经是最后的那一些了。银鱼睁大了眼睛,狠狠瞪向侧旁的其他同伴。那些银鱼却不怕它,再是凶狠的目光也只当清水。银鱼先是气恼,随后却很有些无力。它能拿这些兄弟怎么办?真将它们给打一顿么?孟彰看着,唇边那一抹原本只有一个弧度的笑,明显地多出了些真实。察觉到孟彰的情绪变化,银鱼猛地调转目光回来,看住孟彰。孟彰面容一定,神色却仍是没有什么变化,只多出了些无辜。怎么了?他仿佛是在这样地问。银鱼瞪着他,木愣愣又怒气冲冲。然而,孟彰眼底面上却只有无辜,而且是越来越无辜。最后败退的,还是银鱼。它重重一甩尾巴,直接折身返回鱼群之中,一眼都不多看孟彰的。孟彰看着,悠悠地、悠悠地叹了口气。这叹息声落在银鱼身侧,在它左近徘徊不去。银鱼掉头,看向孟彰。孟彰似是有些惊喜。跟他对视一阵,银鱼泄了气,又是一个尾巴甩在锦囊的空间里。锦囊内部的空间一阵动荡,有仿佛水滴一样的灵气汇聚成水花,溅向孟彰的方向。如果孟彰也在这锦囊内部空间里,如果这些灵气真的是水滴,孟彰怕是要被它给溅了一身。孟彰憋了一阵,面上笑意更深。银鱼这回却是心累到懒得理会他了。“多谢你了。”孟彰一面说,一面又从随身的小阴域里取出些阴月精粹来送入锦囊内部空间之中,“但我的压力真的不大。”整体的框架有诸位阴神帮助搭建,内部的灵性又有银鱼鱼群帮忙支撑,剩下留给他的,也就只是一个梦以及填充这个梦的梦境道炁而已。纵然那几个修行者给予他的压力再大,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孟彰话是这样说的,情绪也基本与言语保持着相似的平稳,但银鱼并不相信他。倘若孟彰真似他表现出来的如此轻松,完全没有一点压力,为什么那扎根在车厢厢壁里的梦道法域,能由得闯入者结盟、甚至还在那里试探这试探那的?说到底,孟彰也只是炼气境界的小修行者而已。他有灵感,能只凭借他对诸多阴神的了解、几次寥寥不多的来往,在梦境中筑建出一个契合天地道则、又能更大程度地发挥出诸多阴神力量、限制对方的世界;他有底蕴,能让那方世界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错,同时还能用自己的梦境道气将它真正筑建出来……这结果惊艳之极。但孟彰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别看他现在举手投足间尽是轻松、言谈说笑也自然无比,但他所背负起的,到底是怎样可怖而艰难的压力,却只有孟彰他自己知道。消化了银龙部分记忆的银鱼,也只是勉强有了一点猜测而已。将自己的梦境具现,让它承载真实的人,承受这些人自身道则与力量的冲击,跟银龙将一个世界背负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次,大抵也不差多少了……银鱼有些沉默。孟彰笑了笑,话语仍自轻松。“现在我也不着急,只等着就可以了。急的可是其他人呢。”那些陷落在酆都梦道法域里的修行者,背后若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其他势力的话,还会轻松点。可倘若某一个人牵扯上了什么势力,问题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倘若是在今日审判殿开启审判之前,没有多少人真正知晓诸多阴神的手段与能耐,或许还不会那么重视。但现在……谁知道这些人在梦道法域里,被送到审判殿里判官座前时候,会在孟彰面前吐露出多少的事情来?确实还有其他的可能,譬如孟彰这个酆都梦道法域只是个梦境法域,亦真亦幻,未必能做到审判殿那位陆判官的程度。然而,真要是那个万一呢?孟彰那酆都梦道法域可是就显化在车厢厢壁里,由着他们细看的。他们真的信,有诸多阴神支撑、俨然比那座酆都宅邸更成熟更周全的酆都梦道法域,做不成陆判曾做过的事情吗?“就算那些人不担心,皇族司马氏也不可能任由我霸占这长街……”世族、皇族都讲究脸面。孟彰作为安阳孟氏的儿郎,作为世家子,在当街被人袭杀……负责洛阳帝都内部安稳的衙门,他们可以说公事繁忙,事出突然一时来不及应对以至于姗姗来迟,却不能拖延太久的时间,更不能完全不出现。这是彻头彻尾的无能。是将整个衙门乃至朝廷中枢的脸面丢在脚底下任人践踏。孟彰这样说道了一句,又给银鱼送了一些阴月精粹。银鱼跟鱼群将这些阴月精粹分食干净,就又开始在锦囊里沿着边线绕孟彰来回游走。孟彰反应略有些缓慢。“嗯?”他问,“够了吗?”银鱼点了点头。孟彰笑了笑,收回手来。“我确实是有些困了……”孟彰低低道。那声音太低,以至于连银鱼鱼群一时都以为自己听岔了。待它再抬头去看时候,孟彰的眼还是清澈透亮,哪见什么困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