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我不!!!”天崩地裂一样的怒吼声爆裂地冲击孟彰的心神,原本开始安静下来的情绪浪潮再一次汹涌激荡,更癫狂更凶狠地向孟彰所在拍击过来。孟彰稳稳地立在原地,身上橙红、浅褐、浊黄三色灵光如同天堤耸立,硬生生将那些一浪又一浪激荡的情绪浪潮给拦截了下来。也不是只他当前的修为和位格就足以在这些激荡、汹涌的情绪浪潮中护住孟彰,而是这些残念杂绪自己乱了。它们中的一部分在疯狂地嘶吼咆哮,一部分在癫狂地想要毁灭,一部分又在沉默地呆滞……这些杂乱的力量即便再如何磅礴厚重,其杀伤力也不足以威胁到孟彰。事实上,如果孟彰愿意,他完全可以现在就离开。这些杂念残绪留不住他,也无力阻止孟彰对它们的掠夺和侵蚀。然而孟彰只立定在三色灵光之下,看着这些残念杂绪发疯,也……陪伴着它们。何况孟彰本来也不着急。从天地四方堆积、汇聚在这里的残念杂绪太多太多了,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属于久远年代的余留,况这些残念杂绪的偏执程度也各不相同,故而几乎每一刻都有残念杂绪崩灭破碎。这些崩灭破碎的残念杂绪中,固然有部分依旧四下流散,成为其他残念杂绪的资粮,但也有些许被孟彰所动摇,流向孟彰所在,被孟彰身边护持的三色神光过滤然后吸纳消化。即便不消耗孟彰早先的储备,他也仍然有补充。既如此,他着急什么?时间流逝过去了,没留下任何的痕迹,又或者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任何意义。无尽的悔、痛、恨、怨冲击着孟彰的心念,仿佛要将他也拖入这深渊之中。情绪是会传染的,人的认知也是由种种信息搭建起来,当信息的茧房呗冲击,人的认知同样会被撼动。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尤其孟彰前世与今生也沉淀了太多太多的不甘与遗憾。但幸运的是,孟彰有足够广阔的世界。那是他前生给他留存下来的珍宝。孟彰的根本梦境世界之内,深藏在梦中湖泊倒影里的藏书楼那一部特殊的书典忽然从书架上飞起,悬空打开,露出那一行行墨黑的文字。没有灵光闪烁,没有神采冲荡四方,但这一本书籍打开,孟彰开始摇晃的自我认知便再次稳固下来。毕竟,那是孟彰已经被盖章定论的过去。而过去,不改。在这一本悬空的书册之外,孟彰不久前才刚刚收到手里的那颗宝珠也自顾自地流转莹润宝光。宝光毫微,却也在与那本深藏在梦境最深处的书册相互映照,将孟彰的过去死死锚定护持。一直护持着孟彰的赤红人道子火神光虚虚一跳,那被种种情绪冲击而迸溅出的赤红火星倏然汇聚,化作一朵莲台出现在孟彰脚下。孟彰低头看得一眼,也不拒绝,盘膝坐下。看孟彰俨然做好了与他们长久拉扯的准备,那些激昂、汹涌的残念杂绪都不由得顿了一顿。“……你,你就非要跟我们在这里耗?”“为什么?你是为了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已闭上眼睛的孟彰将他的眼睑抬起。“我是为了我的道。”他那样的平静,以至于他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梦道,”他在那些狂暴的、无尽的呼啸哀嚎抽泣中说话,“乃是植根在亡灵之中的大道。是万灵与天地交感、又在万灵心底有意无意间酿造出来的奇珍。”“我参梦道,自当立足于万灵众生,而不只是天地。”那呼啸不绝的哀嚎、抽泣、咒骂不曾停顿,却也有话从中传出,落入孟彰耳中。“你也不过是阴灵!”“阴灵知道吗?!你的根基太过孱弱了!你走不远的!哈哈哈,我们的一样!走不远的!”“没有路了……呜呜呜,没有路了……”孟彰神色不动:“有的。”“就在我的脚下。”橙红、浊黄、浅褐三色神光照亮这一片空间,也将孟彰的脸、眼清楚深刻地映入他们混沌的意识里。“我还在往前走。”“这就是路。”那些残念杂绪中又有话传出。“你?呵呵呵,哈哈哈……”“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儿!连阳神都不是的家伙,竟然狂妄说你脚下的就是路?!”随着这些话带出,一同向着孟彰冲撞过来的,是又一重磅礴浩大的嘲讽轻蔑。“当然是路。”孟彰却是不为所动,“是我的路。”孟彰顿了顿,也知道这些残念杂绪陷在单独一种偏执情绪中太过,想来已经是不剩下多少脑子了,便说得更明白一些。“旁人走的路,就算走得再高、再远、再受人认同、多得人跟随,那也是旁人的路。于我除了有些指引和借鉴意义以外,其实不大相干。”对面的残念杂绪久久没有传出连贯的、有实际意义的话语来。孟彰也不着急,重新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睡了过去,又似乎一直都保持着清醒,这是一种很奇异但孟彰好像也很习惯、很熟悉的状态。一直与他心神牵连着、裹夹着他的阴世天地的道则与法理自然而然地笼罩过来,任由他参详体悟。孟彰便也去参详体悟,直到那些残念杂绪又有话语传出。“……你也说你脚下的才是你的路,旁人的路走得再高、再远、再多受人认同、得人追随,也不是你的路……”孟彰睁开了眼睛。“小儿,我们如今连个阴灵都不是,路彻底的断了……你的路就算再往前延伸,那也是你的路,与我们又有何相干……”“我们为何非得要入你梦中?!”孟彰头一次悠悠叹息出声:“或许是这样的没错,但你们如此煎熬下去,又真的值得么?受尽折磨、不得解脱的,可仍然是你们自己……”“而且你们入我梦中,并不是全然丧失自我,只做我的梦中人。如有机缘你们或许也可以在我的梦境中了却昔日痴惘,补全自身残破的根基。”说到这里,孟彰停了停,身上又冲出一道朦胧灵光。诸多残念杂绪被吸引了注意,不觉定睛望去。那朦胧灵光托起一方方空幻世界,这些空幻世界也不是其他,而正是孟彰的梦境世界。这些梦境世界界域各不相似,大的囊括九州八域,小的仅得一村之地;梦境主体也多有不同,稀松寻常的是炎黄人族,稀奇古怪的是各色异类;便连其中梦境世界的框架也各有差别,有的是上古时代聚部落而居,有的则又更接近当前时局,皇族与世族共天下……哪怕是这些残念杂绪,也不得不承认,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空幻世界确实引人遐想。更叫他们心动的,却还是发生在那些先他们一步投入这些空幻世界里去的残念杂绪的变化。那些已经神志泯灭的残念杂绪落入各个空幻世界中,空幻世界顿生感应,非但快速以残念杂绪为根基塑造形体,甚至还回溯记忆,将残念杂绪余留不多的记忆中的相关人与事一并具现显化出来。甚至就连那些残缺记忆中被遗忘的、空洞漏缺部分也被空幻世界给自发补全了。故此只这般粗粗看去,入目也是满眼繁华,一色的欢喜安乐。尤其这繁华安乐不是昙花一现匆匆而逝,也不是松垮粗糙摇摇欲坠,它是平实的,是自然的,可以随着岁月的变迁结成沉甸、富足的果实。那些进入了空幻梦境世界中的残念杂绪已然泯灭了意识,但徘徊在孟彰空幻梦境世界之外的诸多残念杂绪们,却能看见他们显化昔日形体的面上舒心安乐的笑。“小儿,你说的机缘和机会呢?!”有残念杂绪沉声问道。明明是被质问的那个,孟彰却一点也不见急切之色,他反问:“诸位便如此着急么?”“谁知道小儿你是不是在虚言诓骗我等?!”莫名觉出几分心虚的那些残念杂绪静默少顷,传出这样一句话来。孟彰摇摇头,但也抬起了手。“既如此,诸位且细看。”有稀薄却存在感十足的萤光在各个空幻世界中亮起,分明尘沙般渺小,但每一个看见这些荧光的残念杂绪也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它们的意义。这些荧光不意味着任何东西,它们展现出来的,只是那些融入孟彰空幻梦境世界的残念杂绪当前的状态。而他们这些旁观的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些荧光正在一点点地亮起。也意味着那部分残念杂绪的状态正在改善。当然,并不是所有投入孟彰这些空幻梦境世界的残念杂绪的状态都在快速恢复,但起码有部分是这样的。在孟彰汲取、消化那部分情绪浪潮的时候,藏在这些残念杂绪更深处的、残破的生灵烙印也从孟彰那空幻梦境世界中汲取资粮,缓慢而坚定地补全自身。生灵烙印当然不是生灵的真灵烙印,真灵烙印乃是生灵的根本,历经万万载岁月洗礼也不磨不灭,而生灵烙印却只是生灵一世的刻印,它当然可以会消解会磨损。按道理来说,生灵烙印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真灵烙印的,只要真灵烙印永存,生灵烙印破损便破损了,并不真叫人心疼。左右这一世的生灵烙印出了问题,凭借真灵烙印也还可以寻找机会转生投胎,再塑一世生灵烙印。可生灵总是痴惘,总有诸般不舍、不甘和眷恋。一世阳寿、阴寿尽了以后,真灵烙印自然是沉积于命运长河河底,等待着再一次的生死轮转,但这一世所凝练的生灵烙印却在这阴世天地中徘徊。亦即是孟彰如今眼前所见的诸多残念杂绪。“即便入了你的梦境世界,也不是所有的我们都能够恢复……”这便是他们在强词夺理了,再如何过份也没有要求人能保得住他们每一个的。即便孟彰没有道破这一点,这些残念杂绪自己也明白,是以他们这话说着,自个儿声势倒是跌落了几分。孟彰并不生气,只笑了笑,说:“总比诸位在这里空耗根基好不是?”那些残念杂绪一时又没有了话语。孟彰自顾自回转心神,再度沉入那玄妙无边的道则法理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孟彰周身护持的三色神光也在发生变化,橙红神光越发明艳,浅褐神光则变得深沉,而那浊黄神光则更甚,隐隐向着渊黑的方向变化……至于孟彰座下那橙红莲台,更是有细长的火苗蹿起,灵动又耀眼。显见,即便孟彰和这些残念杂绪仍然处在僵持状态,他的修行也甚为顺利,并未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