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听孟彰刚才那句话的话风,他怎么觉得……孟彰似乎真的见过这样的一个国家?“怎么了?”孟彰回望谢远,问他。谢远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去看文书。“……所以我们或许可以将各大商行、各大世家望族给裹夹进来,而不是将他们给割裂出去。……”孟彰继续给谢远分说。“如今世道,乱象将起。而这一次的源头,又是从皇族司马氏而起,……各世家望族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们大抵应该会更乐意置身事外,只看皇族司马氏自己折腾。……”待到谢远将手中文书看完,终于将它放下来时候,孟彰的话语也恰恰好到了尾声。“……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搅局的那一个。”谢远沉默思量半响,对孟彰道:“很难的。”在乱世之中,名声没有平常时候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力量。没有足够的力量护持,哪怕是名声再好、名望再高又如何?终究是活不下来。孟彰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目光来正正凝望着谢远的眼。“往常时候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但如果……”不知是寒风带来的惊喜,让花灯的烛光折射在孟彰的双眼,还是那一瞬间,真就是有什么东西在孟彰的眼底亮起,谢远恍惚间觉得他从孟彰的眼底看见了光影。那或许是未来,也可能仅仅只是幻想……“如果世道变化,让原本只是虚谈的名声、名望,也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力量呢?”这怎么可能?谢远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否定,但还没等他话说出口,他的脸色便是一阵怔忪。他想到了什么。“你是说……”“审判道则和阴德?”孟彰就知道谢远能够想得到。他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审判道则和阴德。”谢远神思茫茫间,又觉得孟彰说得还真是对的。审判道则由阴世天地的诸多阴神牵引、汇聚、显化而成。阴德跟它相同又不同。阴德不是由什么人牵引着显化的。它是自然而然就出现在这天地中的,是天地成长所带来的某一种变化。这审判道则和阴德本身的力量可以暂且不论,但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却是所有的有心人都能够想得明白。审判道则的出现,是阴世诸多阴神的动作。但谁说,这些阴世阴神,就只有这一个动作了?同理,阴德的出现,是阴世天地成长所带来的一重变化,但谁又能够确定,阴世天地的成长,只会给天地、给依附天地存活的众生,带来这一种变化?阴神与阴世的目的近乎趋同。阴神想要构建酆都梳理、清算天地间众生的诸般因果;阴世天地要让阴神正位,要酆都、轮回现世,推动天地成长、圆满……在这种情况下,酆都、轮回的出现已成必然。他们或许能够阻拦阴神,但他们不可能抗衡得了阴世天地。何况阴世天地、阳世天地如今的危机已经越发的明显了。如果他们还想要重演昔日镇压阴世诸多阴神的旧事,如果他们还想要将轮回把持在自己的手里,那么到最后,破灭的就会是整个天地。而他们这些依附天地存活的生灵,根本就不可能幸存。他们只能随着天地一同葬没。因此,酆都必会成形,轮回必将囊括天地间的万灵众生。“酆都审判众生罪孽,论断的是众生身上因果;轮回分割、轮转万灵众生,又是以众生自身上的业力、功德进行分配。”谢远近乎喃喃自语地道。“只要那些人还对酆都存有忌惮,只要他们还想着给自己一个更好的来生、更高的起点,他们就会有顾忌,就会对名望、对阴德、对功德有所渴求。”谢远越说越是兴奋,他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而在酆都审判、在轮回面前,力量,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不错,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护持他们在乱世里存活,为他们守住身家性命,甚至是再搜刮到更多的底蕴与资粮;但是到了酆都审判、轮回这些事情上,力量便毫无用处。他们再如何的强大,再如何能够覆压一切来敌,也无法抗衡得了生养他们的天地。毕竟,到他们手中把持的力量能够抗衡整个天地的时候,他们又哪里还需要在意天地的束缚,直接离开这一片小鱼塘,去往更广阔的汪洋不是更好?“哪怕是乱世之中,只要酆都成形到能镇压整个天地,轮回显化,将天地中的万灵众生尽数囊括其中,名望与阴德,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谢远一口气说完,又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将手中那份文书上的褶皱抚平。“这个方案,确实是可行的。”谢远说道得这么一句,又抬起眼睑来看孟彰,问他:“这个方案是哪位大才拿出来的?确实极妙。”孟彰点点头,道:“先生姓谢,单名葛。如今在我名下商行里做管事。”谢远听得,面色很有些古怪。“谢姓?”他问。孟彰颌首。“是了,阿彰你阿母便是出自陈留谢氏,是谢氏的旁支娘子。”谢远再问:“所以这谢管事是谢娘子分派到你手里去的?他……”“也是陈留谢氏的旁支?”孟彰颌了颌首:“我阿母放心不下,便想着多给我分派些人手,让他们替我打理家业。”“谢葛先生就是我阿母送过来的管事中的一个。”顿了顿,他道:“不过他不是陈留谢氏的旁支,只是陈留谢氏中得了谢姓的家仆。”谢远神色渐渐平稳下来。他低低叹了一声,道:“原是这样……”少顷,他又道:“这样也好,在阿彰你手里,他也算是不埋没了自己。”孟彰摇摇头,并不承领这份功劳。“我其实才是得他相助的那个。谢葛先生虽只是个管事,但却是能谋国的大商,我能得他相助,便省却了不知多少的麻烦。”孟彰这么说着,目光又落到了谢远手上的那份文书上。“其实这一份文书也只是个大体的计划,实际却多有疏漏,跟世事的实况多有出入,还得再细细调整。”谢远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这一份文书上。“所以谢葛先生这些时日,都在帮阿彰你调整这一份文书的方案?”他笑问。孟彰点了点头。谢远就道:“那怕是真为难他了。”孟彰也叹:“就现今这时刻变化的时局,每时每刻暴露出来的细节与痕迹,都是关键,疏忽不得,也确实只能劳累他了。”谢远跟孟彰说话的这一阵子工夫里,那边厢谢尚也已经回转了。孟彰两人这会儿就能够远远看见他走近的身影。“这份计划要想不出差错,其中的信息是关键,或许……”谢远的目光落在谢尚身上,“我们需要阿尚的帮忙。”第161章 需要阿尚的帮忙?渐渐走近的谢尚听到了后半句话,不由笑问:“帮忙?什么帮忙?”看着面上带笑,给人一种亲近舒服感觉的谢尚,孟彰也是认真点头:“阿远你说得对。”得了孟彰这话,谢远笑着迎上谢尚不解的目光,接过为他分说清楚的重任。“……这段时日以来的天气状况,不知阿尚你有没有留意?”谢远问。谢尚答:“天气状况么?确实是有留意。怎么,是这段时日天气越发干燥炎热的事?”谢远先颌首,然后斟酌着用词将他和孟彰近来正在琢磨的那些关于行雨解旱降温的事情给说道了出来。一面说,他还一面将手中那份孟彰拿出来的文书递过去,示意谢尚细看。孟彰只留了三分心神听侧旁两人的对话,剩余的那些却是飘去了其他事情上。“原来你们是在做这些事情,怪道这段时日以来,阿远你那么的忙。”谢尚慨叹了一句,旋即一整面上神色,说道:“这事情,如果你们真是想联合各家商行的话,我应该是能帮上点忙的,但就是……”“要做成这样一件事,是很讲究立场的。”谢尚极为认真。他将目光从手上的文书处抬起,看向谢远和孟彰,尤其是孟彰。“你们有想好过是要站在谁家的立场上吗?”孟彰拿出来的这份文书方案,是很需要注意根本立场的。因为这份文书方案的核心诱惑,就是参与这件事后应该能分配到各家头上的名望和阴德。而这些名望和阴德也该会带给他们不少助益,所以谁家可以入场、谁家只能旁观,是很需要计较的事情。说道这里,谢尚面上显出几分了然。“拿出这份文书来的那位大家,现在正为这件事情烦恼吧?”谢远看向孟彰,直接就道:“当然是孟家孟彰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