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它们居然是不同的吗?”“当然不同啊。你看,在明宸归去以后新出现的那些书院、道观,不单单在建造的风格与布置上,都更多了几分精巧和奇异,就连它们的布局和位置,都存在着不少差异呢……”“诶?还真是。”“说起来,如果一定要在他们两家中作一个选择的话,我会更喜欢元始道的这些书院和道观。”“确实,从选址到布局,从内中的建筑到修饰,怎么看怎么都是这些属于元始道一脉法脉的书院和道观更清静雅致一些啊。”“说来,灵宝道的林灵同窗以及元始道的明宸同窗在走过这一遭以后,都城里就只多出了这些书院和道观,那出身太上道的李睦同窗出手以后……”“你觉得这都城里是会继续补上些书院和道观,还是别有变化?”“问我吗?嗯……依我看的话,我觉得总也差不离了。毕竟是三清法脉嘛。”“也对,他们这位同窗所出身的法脉,是有一个总称的呢。三清法脉,好生团结好生亲近友好的一个名称啊……”在那些目光各异的同窗注视下,李睦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同于林灵的锋锐无匹,亦不同于明宸的高傲尊贵,李睦一身气机平稳寻常倘若他不是站在他们的面前,倘若他们不是对这位同窗有些认识,他们怕是真能将他当作一个凡尘中的寻常小儿郎。然而,在场中的所有小郎君小女郎们心里也都明白,这才是最恐怖的。明明大家都是同样在阳世天地里早夭落入这阴世天地的鬼童,明明大家似是都差不离的修为境界,凭什么这一位,就生生显出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凭什么能做成?!不知道不了解的仍旧想不明白,自己被困在忿忿不平中;不想解释的仍旧没有解释,他们都只是沉默地看着。李睦原本自然垂落的袖轻轻一摆,随后他手再半抬起时候,便有一柄拂尘出现在他的臂弯之中。而同一时间,更有两道元气似是游鱼一般从他头顶天门冲出,在他上方虚空不断地追逐盘旋。恍惚之间,似有一幅黑白双色的阴阳道图显化。李睦神色不动,似是寻常儿郎一般,行走在都城被铺得平整、打扫得干净的官道上。第206章 他竟不是入城,而是往城外走。沿着护城河,李睦背对着那座巍峨都城,渐渐走远。不单单是王绅、谢礼这些跟他不甚熟悉的世族小郎君小女郎们想不明白其中究竟,就连明宸、林灵这些同李睦惯来亲近的道门小郎君小女郎们竟也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李师兄他这是……”“要干什么?”倒也没有人真猜测李睦是不是昏头给迷路了,所以才走了个南辕北辙的方向。那着实不可能。再怎么迷路,也啊hi没有到眼瞎的地步吧。都城那样的大,且就在眼前,只需稍稍抬头,就绝对不会错认。所以,李睦这般做态,一定是别有用意。李睦比之先前的明宸、林灵还要平静,他简单地看了几眼,就择定了一个方向。到他终于脱离官道,向某个方向明确前进时候,外间旁观的所有小郎君小女郎们也都明白了这位同窗的目标。也不是其他,就是位于都城东边的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丘。那真是山丘,不是山峰,它的水、风与石都比其他地方多出了几分柔和与朴实。李睦也似是一早就相中了它,脚步不停,一路从那山丘下方被行人自发开辟出来的小路上山。不知是玄机到了,还是兴致尽了,李睦最终在一条溪流旁停了下来。溪流两侧并无可以盘坐的青石,只有细长柔软、沿着溪流生长的碧草。李睦没有多做犹豫,只是寻了个位置便掀开衣袍下摆坐了下来。拂尘仍旧收在他的臂弯里,他头顶上方那由元气演化而成的阴阳鱼图此刻也是缓慢盘旋游动。同他那身将动未动的气机一样,坐下来的李睦眼睑半垂,心神内守,合于虚冥。“李睦他这是在做什么?”外间旁观的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很有些不解,不由得一面盯紧李睦,生怕错过他那边厢的任何一点动静,一面暗下传音同邻近的同窗交谈讨论。“我也不知道。说来,他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似他现在这样……”“应该不是吧。在我们那些出身道门法脉的同窗里,李睦可以公认的大师兄呢。这样的人,他真会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想必起这个猜测来,我倒还更怀疑他另有想法。”“另有想法?可这是在梦境世界里呢吧?我们在这梦境世界里原也是为了更好、更高效率地学习舆图知识的吧?他纵是别有想法,又能在这个当口多做些什么?”“那你来说说,他这是要干什么吧。”“我这不是不知道,才请教的你的么?”那些暗下传音的议论声并未落入李睦的耳里,自也无从干扰到这会儿的李睦。但李睦却似是真有所觉一般,默然静坐半饷后,他忽然睁开眼睛,伸手拿住臂弯中的拂尘手柄,翻手将那拂尘当空一扫。“道。”掷地有声的清喝声甚至都没有落地,就同那被拂尘搅动的玄机、被元气凝练而成的双色阴阳鱼图引动的法理齐齐激荡。道可道,非常道。是以李睦这一声清喝,并不是真的要将自己所知、所学、所悟之道补入前方那座都城之中,而是单纯地以己身所知、所学、所悟之道为引,震荡也唤醒这么多年以来汇聚在这方都城里的诸多道则法理、人文痕迹,将这座都城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真正贯通起来。都城洛阳震荡,乃至这整一个梦境世界也都开始震荡不休。在那震荡中,似是流水般澄澈、又似乎是霞光般斑斓的时光流荡。从那不知道源头的过去,到一点点践成踏实的现在,再到那变幻无定的未来……整一座都城仿佛沉在了岁月的洪流之中,又仿佛横亘在岁月洪流的彼岸,无比的神妙。然而,无论岁月如何洗涤消蚀,这一座都城也始终是那副厚重沉默的模样。岁月不能侵蚀它,只能给它沉淀下坚实的底蕴,为在其中燃烧不绝的文明之火又给添补上一盏又一盏的灯油。王绅、谢礼、明宸、林灵这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都被惊呆了,久久没能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他们的同窗能做成的事?为什么明明他们都是在尝试着借用梦境世界的便利去进行舆图的学习,李睦这位同窗愣就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这样……比之他们这些人的作为来,又岂止是从手段与道念上的提升?这分明就是在越阶拔升高度啊!但要说李睦别有用心,不干正事又不对。看着周身气象隐去、正步步往各位同窗这边厢走回来的李睦,王绅、谢礼等小郎君小女郎们的目光不自觉地重又转回那一座都城之中。那座都城里,愣是又多出了些书院和道观来。只单就从结果来说,这种变化跟早先时候明宸和林灵出手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此,谁又还能指责李睦?可是……王绅默然半饷,冲两旁的谢礼与庾筱传音道:“果然还是很不甘心啊。”谢礼沉默着,不知是没话说,还是不想说。庾筱在这方面的心态倒是比两位同窗好一些。“这一回是我们没思虑周全,做了旁人的垫脚石,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认归认,却也不能就此败退。”庾筱的目光扫过王绅和谢礼两人,那顷刻间爆发的锋芒,竟不输于方才激发一身剑意的灵宝道脉林灵。“下一回,我们再赢回来便是了。”王绅、谢礼对视得一眼,也是齐齐笑起来。他们回转身体时候,拱手端正向庾筱一礼。“多谢提点。”庾筱摇摇头,却是不受。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从这方梦境世界里出去以后,察觉到两人异状的王谢两家也一定会有人问起然后重新将这两个郎君给引回到正途。何况,王绅、谢礼两个小郎君纵然失落失措,也不过是一时的,过了这阵子,他们自己也定能回转过来。她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心里很明白的庾筱率先将话题转了回来。“两位,道门那几支法脉的道念和未来所图到此,算是暴露了几分,你们以为,我等该如何应对?”抿了抿唇,庾筱说得更为隐蔽一些。“是要放,还是要收?”庾筱话语间的用词确实隐蔽,但这仍旧瞒不过王绅和谢礼两人。他们精准地完全理解了庾筱等意思。所谓收,其实不是收取,而是压制,是逼迫对方收缩力量;而所谓的放,也并不是放弃,而是放任,是对道门那几支法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绅、谢礼两人一时有些犹豫了。不是他们畏畏缩缩,不能决断。实在是今日里的这事,虽然看似动作和影响都只在这一方梦境世界里,手段也仅仅局限于面前这一座都城,但背后所代表、所透露出去的,却是他们后面的家族所最可能出现的态度和立场……他们不得不慎重。还是谢礼沉吟片刻,建议道:“放吧。”王绅、庾筱两人同时转了目光来看他。“虽然我们年岁还小,有很多内情不甚明白,但总体的情形如何,该知道的我们都是已经知道了的。”他道,“就眼下阴世、阳世两方天地朝堂局势的境况……”“我们这几家,就算是想收,怕也没有多少余力啊。”王绅、庾筱听得,也都一时沉默。但王绅也确实想定了,他抬眼看着那被明宸、林灵等几个同窗簇拥着的李睦,道:“那就放。”庾筱默然点头。诚然,道门这几支法脉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三清道脉有实力,酆都一脉有仰仗,瑶池有基本盘,北辰则有野心,一个比一个不容易对付。但就当前,他们几家的对手、他们的最大麻烦,却不是这几支道门法脉,而是帝宫里的那几家子,是皇族司马氏的各支封王。莫要说他们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困境,不见未来危难,实在是……面前这就是破家灭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