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送东西的队伍从偏房离开,下一站便是大娘子的赋皓阁。
小厮们应召在堂前列队站好,低头拱手托着物品,待主子审阅。
周玉鸢从他们身前走过,一步一停,逐件欣赏。
看完布匹,步子却陡然停住,斜眼看向领头的人,轻吞慢吐道:“请领处说此次采买的布匹中有蜀锦两匹,怎的呈过来只有一匹?”
领头的人弓了弓身子,恭顺地回道:“回大娘子,是侯爷吩咐此次选品先去偏房,蜀锦中有一道已被五夫人选定了。”
周玉鸢原本只是睥睨着他,直到听他提起商容嘉,猛然转过头,脸色骤然大变。
“你再说一遍,侯爷吩咐了什么!?”
她的语气里尽是恼火的意味,吓得那领头的人顿时慌了阵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重复:“侯爷吩咐先去偏房,紧着五夫人先挑。”
周玉鸢不再说话,望着他的眼神里仿佛要擦出火星子,更是气得牙关紧咬,半分挑东西的心思都没了。
领头的人手心里已经出了汗,却仍尽力表现得淡定,嘴角抽搐着说道:“首饰玉器五夫人倒是一件也没挑,大娘子要不先看那些。”
这话不说还不要紧,说了反倒更加激怒了她。
只见她扬手便掀翻了身旁小厮的东西,喘着粗气吼道:“她看不上眼的东西也敢拿来给我挑!滚!都给我滚出去!”
小厮们全都大气不敢出,领头的慌忙捡了地上的物件,甚至来不及拂去尘土,领着一队人马疾步出了赋皓阁。
周玉鸢看着他们离开,站在原地久久缓不过劲儿来,脑袋因过度呼吸而一阵眩晕,脚底不经意间一个趔趄。
碧荷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大娘子,您没事吧。”
周玉鸢侧头看她,虽然靠她撑着身子,神色还是透着些许凶恶:“我让你去查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碧荷被她盯得背后发毛,却还持着理性,先扶着她往屋里走:“大娘子,咱们进屋再说。”
进了屋,碧荷把她扶到椅子上,又为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关上房门,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暂时还没查出些什么,不过周家最近倒是跟朝廷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应是边关战事吃紧,运送些粮草之类的。”
周玉鸢正喝着水,听她说起周家与朝廷的生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森。
屋子里安静下来,碧荷小心地揣度着她的心思,不敢随意开口。
前几日周玉鸢在街上吃了哑巴亏,回府便吩咐碧荷去查她的底细,誓死要翻找些漏洞出来,以报当日之仇。
有时候碧荷也看不明白,周玉鸢到底是在乎侯爷,还是在乎身为大娘子脸面,又或是别的些什么,这份偏执时常让她变得可怖。
许久,周玉鸢稳住了心绪,说:“中秋快到了,咱们也该走动走动了。”
次日,宁曲宫前。
周玉鸢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候着,手里提着食盒,只等嬷嬷出来通传。
也不知过了多久,雕花木门终于开了开,出来一满脸褶子的老嬷嬷。
嬷嬷横眉竖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言道:“娘娘近日身子欠佳,你走路步子放轻些,可别搅扰了娘娘安宁。”
周玉鸢聚精会神地听着嬷嬷训导,一丝不悦也不敢有,点头如捣蒜,蹑手蹑脚地跟着嬷嬷进了寝宫。
皇后沈伊如侧躺在榻上,一手握拳撑住脑袋,双目紧闭,呼吸匀称,身边两个宫女轻轻摇着硕大的蒲扇,她额前的几丝碎发随着微风飘摇。
“娘娘,祁侯府的周大娘子带到了。”
沈伊如随着鼻息发出一声轻轻的嗯,却不睁眼。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周玉鸢卑微地行礼,虽然做足了礼数,心中还是不乏慌乱。
“免礼,赐座。”沈伊如甩甩手,示意身边摇扇的仆人退下,终于慵懒地睁开眼睛,看向周玉鸢。
周玉鸢的屁股还没沾上椅子,见皇后睁开了眼,连忙谄媚地笑着站直了身子。
她抬起手中的食盒,巴结地说道:“临近中秋,臣妾想着皇后娘娘兴许惦念家乡的鲜肉月饼,特地命人从老家快马送了过来,给您尝尝。”
沈伊如只是漫不经心地朝那食盒一瞥,点点头,示意下人收下,淡淡地开口道:“有心了。”
“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周玉鸢嫣然一笑,温婉贤淑。
沈伊如勾了勾唇,笑得十分应付:“说吧,找我何事?”
周玉鸢也没想到皇后娘娘问得如此直截了当,短暂地愣了愣才开口。
“娘娘哪儿的话,臣妾无事……”
抬眼撞上沈伊如意味深长的眸子,周玉鸢的话在嘴边绕了绕,改了主意:“臣妾确有一事想与皇后娘娘商讨。”
“那便直说。”沈伊如又闭了眼,不禁有几分不耐烦,只盼着她快些说完了事。
她与周家交好不过是为了拉拢朝中势力,为大皇子铺路,将她嫁与卫知津同样是为了拉拢他手里的兵权。
若不是为了这些个利益,她怎么会耐着性子见一个妇人。
周玉鸢筹了话,将要开口,目光却忽地看向周遭的下人,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娘,人多口杂,恐怕……”
“李嬷嬷,带他们都下去吧。”沈伊如倒也爽快,叫刚才那嬷嬷带着侍女们出了寝宫。
眼瞅着人都走远了,周玉鸢才终于放心地说起:“娘娘可知道我们府上新纳了妾?”
“知道,听说是商家的千金。”沈伊如闭目养神,嗓音连带着也有几分慵懒。
“那娘娘可知道这门婚事是谁定的?”
沈伊如眉头微微一皱,满心嫌她啰嗦,闭口不答。
周玉鸢倒也识趣,哪敢跟皇后娘娘卖关子,连忙解释:“虽说没有明旨下来,但臣妾隐隐听说是圣上安排的。”
似乎是说到了她感兴趣的东西,沈伊如的睫毛终于颤了颤,缓缓将眼皮掀开。
卫知津一直以来都是圣上的亲信,手握兵权,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承圣意迎娶首富的千金,难免让人揣测皇上是否在为立储做打算。
见皇后娘娘终于有了几分兴趣,周玉鸢迫不及待地往下讲:“若真是这样,那皇上日后要拿捏周家岂不是轻而易举了?”
“你什么意思?”沈伊如眼神犀利,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周玉鸢。
周玉鸢心里一惊,强装着镇定,继续开口道:“大皇子才华横溢,英勇过人,有王者之风,立为储君也是早晚的事。”
“但如若皇后娘娘能替大皇子早做打算,将日后可用之物早早揽入麾下,便可使得日后之路更平坦些不是?”
沈伊如安静的听完周玉鸢的陈述,眸里寒光匿了几分,缓缓从榻上起身,抬手拂走额前的几缕碎发。
徐徐说道:“那看样子,你是已经有了计划?”
周玉鸢的唇边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眸子也比刚才亮堂,麻利地起身行礼,踱着碎步走到皇后娘娘跟前,附在她耳边低语。
周玉鸢在皇后娘娘寝宫里待了很久才请辞离开,李嬷嬷将她送出宫门才折返回去。
进门时,沈伊如已躺回榻上,宫女们点了熏香伺候在侧,轻轻为她摇着扇子。
“娘娘,这月饼……”李嬷嬷望向桌上的食盒,颔首试探她的意思。
“你替我尝尝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味道尚可,便拿去与宫女们分食,若是难吃,便丢出去。”
“是。”李嬷嬷轻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