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在找皮搋子的线索。
身为一个剑道仙尊，这个流程他很熟悉，很快就上手了，跟寻找一柄仙剑没什么区别。
他骑着电瓶车，走遍各个小店，最后锁定了一家本地最大的卖皮搋子的杂货店。
走进店里，各色的皮搋子像风铃一样挂在天花板上垂下来，风一吹，就成片地晃起来，一股味道弥漫整个杂货店。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穿着背心，在柜台后玩手机。
玉虚问老板：“有这种皮搋子吗？”
他拿手机给老板看医院里的那个皮搋子，白柄红皮。
老板瞥了手机一眼，指着天花板，“上面都是。”
玉虚问：“一般都是谁买走？”
老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动，“谁都有。”
这么敷衍的答案很难让玉虚满意，玉虚站到货架上去看那些皮搋子，“具体点，比如买的最多的客户，前三名有谁。”
老板头都不抬：“为什么要跟你说？”
一开始他不想卖皮搋子，或是以皮搋子为卖点，可是五年前的一天，一个老客户过来买皮搋子，他抱怨说杂货点没特色，摆贵的东西，不符合杂货店的平民风格，摆便宜的，也显得寒碜，到底摆什么东西呢？
老客户的光头在灯光下像颗剥了壳的卤蛋，老客户拿着皮搋子建议他摆皮搋子。
他笑了，皮搋子有什么好摆的？
老客户指着天花板说，挂上去，风吹搋动，如观流星。
老客户走了，他若有所思，最后挂上了皮搋子。
效果还真的不错。
不少人因为这独特的摆设，进店里来随便看看，最后多多少少都会买点东西回去。
就像眼前这位白衣客人一样——
老板放下手机看了一圈，咦，人呢？
这时地上琴弦般的影子动了，老板抬头，看到那个白衣人站在货架上，伸手拨弄皮搋子，明明只拨动了一个，却像唤醒了风，吹动一大片的皮搋子跟着晃动。
“快下来！你站那么高做什么！”老板慌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客人，一言不合，就跳到货架上，他跑到货架下，伸手去抱，倒不是怕女客人掉下来摔伤，是怕自己货架里的盆盆罐罐摔碎。
“现在能告诉我买皮搋子最多的客户前三名是谁了吗？”女客人不紧不慢，好像站在台阶上，俯视老板。
老板仰头仰到脖子痛，说：“满意家政、精英剑道馆、星球汽修。你快下来，有事好商量。”
玉虚虚跨一步，人已落到地上，问老板：“满意家政是什么公司？”
老板说：“就是家政服务啊，补屋顶，通马桶，修空调的。”
玉虚点头，一个家政服务公司买皮搋子是件很合理的事。
“他们一般买多少呢？”
“一千个。”
“一千个？嗯，这样算多吗？”玉虚不知道满意家政的规模，问老板。
老板摇头。“一个月一千个，还指名要白柄红皮的皮搋子，其他的都不行，长短、大小也都一样。可能算多吧。或者他们公司的生意很好。”
“精英剑道馆呢？”
“五百个左右吧。一个月。”
“不是，我问精英剑道馆是做什么的。”
“教剑道的啊。”
“一家剑道馆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皮搋子？”
“我哪知道。”
同样，玉虚也问了星球汽修的问题，老板也说不知道。他只负责卖皮搋子，客户拿回去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
玉虚谢过老板，要走，老板叫住他。
“你不买一个吗？”老板指着头上晃动的皮搋子。
……
十分钟后，玉虚骑着电瓶车开在路上，汽车经过他身边都会放慢速度，人们走过都会转过身子多看几眼，甚至连抓拍人行道违法行为的摄像头都会闪上几下，似乎是要记录下玉虚电瓶车的不凡。
玉虚的电瓶车尾竖着一个皮搋子，皮碗朝下，吸附在电瓶车后座上，木柄随着车身晃动而震颤，好像一只猫尾巴，看了就想揪一把。
身为剑道仙尊的玉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疑点。
剑道馆大量购置皮搋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习剑之人身心通透，作息规律，不可能大规模便秘。
也许真像组长说的，皮搋子是最重要的证据，只能由他这个剑道仙尊来挖掘。
玉虚把电瓶车停到路边树下划好的电瓶车停车位里，天上传来轰鸣声，玉虚抬头看，一架直升飞机飞过，隐没在边上那幢大楼的楼顶，消失在远方。
楼顶有四个大字的招牌：满意家政。
真巧啊。满意家政就在精英剑道馆边上。
精英剑道馆是只有一层的类似厂房的建筑，被满意家政的大楼和边上的体育馆夹在中间，要从一扇小门进去。
这样就更可疑了。
玉虚抬头看着“满意家政”的牌子。如果剑道馆是因为马桶堵了，才大量购买皮搋子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叫满意家政的人上门服务呢？两家挨得这么近，门几乎贴到一起。
剑道馆非要舍近求远，自己动手吗？还是说买过来的皮搋子有其他用途？
玉虚走进精英剑道馆，剑道馆里很空旷，只立了几个桩子。
中间坐着四个年轻人，正在听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说话。
“所谓剑道就是要人剑合一，才能成道。人生不能重开，但是剑可以精心选择。大家在练习之前，一定要挑一把好剑，才能彻底发挥出我们精英剑道馆的恐怖剑技。”
四个年轻人穿着印有“精英剑道”四个字的外套，听得聚精会神。
有人举手提问：“那怎么挑一把绝世好剑呢？”
严肃男人点头：“问的好。好和坏，肯定要有个标准。一把好剑的标准是什么呢？大家仔细想想。”
年轻人甲说：“最锋利的剑就是最好的剑！”
年轻人乙说：“能杀人的剑就是最好的剑！”
年轻人丙说：“最便宜的剑就是最好的剑！”
年轻人丁说：“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好的剑！”
严肃男人双目神光暴涨，落在年轻人丁身上：“好！大家答得都非常好。我刚才说了，人剑合一，剑好坏与否，本来就是由你们自己定的。你们就照自己的标准去买一把剑。”
年轻人甲愁眉苦脸：最锋利的剑到哪里去找？
年轻人乙更愁了：能杀人的剑到哪里去找？
年轻人丙喜上眉梢：最便宜的剑！省钱！
年轻人丁更喜了：我的身体就是剑！太省钱了！
严肃男人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是文明社会，锋利也好，杀人也好，练习起来容易误伤同门，学艺不精，也容易伤到自己。我们精英剑道馆开馆授课，面向有志于强身健体，炼神返虚的中小学生，还是要有一套安全的训练法门，这样才能不被投诉，也有益于大家的身心健康。所以我们的练习用剑就是这个——”
严肃男人从裤裆里抽出一条白柄红皮的皮搋子。
“这是什么东西？”年轻人甲骇然。刚开始他一直以为是教练的裤子藏了条蟒蛇。
“喇叭？”年轻人乙看着红皮碗发怔。
“皮搋子！我女朋友便秘的时候我见她偷偷用过！”年轻人丙大声道，不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丰富学识，纯粹只是炫耀自己有女朋友。
“什么！这玩意还能治便秘！”年轻人丁若有所思，早知如此，就不做痔疮手术了。
严肃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放松，严肃地举起皮搋子空刺一下，破空声大作，听之欲呕。
“柄直似剑，可练握剑手法。皮碗质柔，不用担心伤人。用皮搋子当练习用剑，可让你们尽情练习，没有生命危险，更好地发挥我们精英剑道馆的恐怖剑技。而且——”
“而且什么？”四个年轻人一起问。
“而且练至极高境界，可成飞剑！”
严肃男人手腕一抖，啪的一声，手中搋子消失不见，这时四个年轻人方觉一阵劲风刮脸而过，眯起眼来，扭头往后看。
只见皮搋子牢牢吸在墙上，木柄犹在颤动。
“我要学这个！”
“用过的皮搋子是不是杀伤力更大？”
“没有比这更便宜的剑了！”
“我的身体能跟随皮搋子飞出去吗？”
四个年轻人眼睛发亮，都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严肃男人转身背对四个年轻人，淡淡道：“去卫生间拿皮搋子，然后，空刺一千下。”
“是！教练！”四个年轻人跑去卫生间。
玉虚在边上看了很久，这个教练的剑道理念可笑至极，剑法也差到没边，只有那甩腕一下的飞剑还算有点意思，不过也只是灵光乍现而已。
人间剑道竟然衰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玉虚忍不住连连摇头，不过考虑到这只是所面向中小学生招生的剑道馆，强身健体才是他们的目标，追求无上剑道至境，离他们还是远了些，不能苛求。
而且自己这次过来，是为了查出彩虹男手中的皮搋子来源，不能旁生枝节。
玉虚走到严肃男人身边，拿出手机，给他看彩虹男和皮搋子的照片，问他认不认识。
严肃男人就算没在授课的时候，表情也是十分严肃，问玉虚：“认识什么？认识这个男人，还是认识这个皮搋子？”
“两个都可以。”
“男人我不认识。”
“不是你这里的学员？或是教练？”
严肃男人摇头：“剑道修炼到至高境界，过目不忘就是最基础的神通了。如果我教过他，或是他在这里学习工作过，我一定能认的。就算只见过一面也能认出来。”
玉虚有些失望，严肃男人又说：“不过我认识这皮搋子。”
“皮搋子？”玉虚振奋起来。
“这个皮搋子肯定是双雁路桥边那家杂货店里买的。”严肃男人肯定地说。
“为什么？”
“只有他家的皮搋子会悬在空中保存。”
“然后呢？”
“挂在空中的皮搋子和放在地上的皮搋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玉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区别，就算以他的仙尊眼力也分辨不出来。
严肃男人转身看向那吸在墙上的皮搋子，搋子的木柄还在震动。
“精气神不一样！”
……
玉虚走出精英剑道馆，严肃男人最后下的论断他不同意，皮搋子是没有精气神的，不管是挂在空中，还是放在地上。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严肃男人拿皮搋子练剑，朝夕相处，他说彩虹男的皮搋子是双雁路桥边那家杂货店里买的，那就肯定是了。
自己最先的判断没有错。
既然彩虹男跟精英剑道馆没有关系，那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满意家政和星球汽修。
本来玉虚是觉得满意家政是嫌疑最小的公司，一个家政公司买皮搋子就是买工具，再正常不过，至少比边上这家剑道馆正常。
可是来都来了，顺便问一下吧。
玉虚进了大楼，到顶楼，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柜台后埋头苦读，就拿出彩虹男的照片，过去问他：“你是这里的员工吗？”
“是。”年轻人抬起头来。
玉虚看到他的员工牌，上面写着：沙摇。
玉虚把照片给他看，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彩虹男。
沙摇摇头，“不认识。”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公司的老员工，在你之前来的？”玉虚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我就是最老的员工了。至少第二老的。”沙摇说。
“那这个皮搋子呢？”
“双雁路桥边那家杂货店里买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精气神？”
“精气神？”沙摇看了玉虚一眼，这么漂亮的女人脑子怎么不好使呢？皮搋子有什么精气神？
“是大气压强。”
“大气压强？”
玉虚越是追寻皮搋子的线索，越发现自己剑道仙尊的知识储备不够。
他当然知道大气压强，只是不知道大气压强跟皮搋子有什么关系。
看在玉虚这么漂亮的份上，沙摇耐心地跟她解释：“皮搋子的工作原理就是利用大气压强差，松动管道内的堵塞物。这里我们首先要假设一个密闭的理想体系，还有一条公式，pv=nRT……”
……
半小时后，玉虚走出满意家政，站在楼下。
天边又响起了直升飞机的声音，玉虚抬头看“满意家政”那个招牌，感慨：“真专业啊。”
比精英剑道馆里的教练还专业。
精英剑道馆内。
四个年轻人甲乙丙丁手举皮搋子空刺，表情严肃，汗如雨下。
空旷的剑道馆里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和皮搋子划破空气的钝声。
一个身材高大，小臂肌肉虬结的中年人穿着“精英剑道”的外套走出来，看到四个挥舞皮搋子的年轻人，脸马上沉下来，比刚才那个严肃男人还要严肃。
“你们在干什么！”中年人喝斥，声浪滚滚，像是一声旱雷。
四个年轻人更加用力空刺，不断在脑海中回放严肃男人那潇洒的甩手一剑，皮搋子钉在墙上，余力未消，木柄仍在颤动。
嘶——
唰——
呼——
嘘——
四人刺出不同的声音，代表了各自对剑道的不同理解。
“你们在干什么！！”中年人更加大声。
年轻人甲乙丙丁纷纷停下，甲最委屈：“练剑啊！”
“为什么拿皮搋子练？你们以为剑道馆是给你们开玩笑的地方嘛！”中年人气得脸都红了，小臂更是粗了一圈。
甲乙丙丁更加委屈：“是教练叫我们练的啊！”
中年人怒吼：“我才是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