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让田雅思和郑六如停止讨论大衣的价格。
包包也不行,高跟鞋、睫毛夹、用的什么化妆品,假发……都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请回答我的问题。那个神秘的长发女人是不是就是你?”我说。
“不是。”郑六如摇头,坚决否认,长发披散。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可以承认的。”我劝导郑六如。
郑六如看看我,又看看田雅思,咬着嘴,点头,说:“好吧。我承认。我不是第十人。”
我的怒火压不住了,揪住郑六如的大衣,喷他:“你就是第十人!”
田雅思在我耳边小声提醒:“两万五呢。别弄坏了。”
我松开大衣,想抓其他东西,可是郑六如只穿了大衣,我只能重新抓紧大衣,摇他:“说!为什么假装第十人?无聊?为了吓人?还是为了你那什么《海上摸——》”
“摸鱼史。”
“对。摸鱼屎!说!”
“我没假装。你不能因为我穿大衣,戴假发,就诬蔑我是第十人!”
……
郑六如的嘴很硬,到最后都没承认自己是第十人,虽然证明那么明显,他还是口口声声强调,那天甲板上的寿司不是他故意吃的,设备间里的长发女人也不是他,他是长发男人。
而且那个人影他也看到了,飘忽不定,上上下下,好像幽魂。怎么可能是他呢?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他只是一个为了追求自由到船上来寻找灵感的贸易公司的职员!
船上大大小小的设备都是通过他们公司进口组装起来的,大到一个水泵,小到一个螺丝钉,都是他经手的!
好吧。
我只能放任郑六如离开,让他回房间洗手。
郑六如还装模作样地说要回去找文子砚,找何伯言他们一起找出第十人,还自己一个清白。
到最后,我不仅没让郑六如承认自己是第十人,还没搞清楚郑六如在船上到底是做什么的。
田雅思还陪着郑六如回去,拿着皮搋子一路讨论化妆啊,搭配啊,只穿大衣会不会冷的问题。
“不冷不冷。多蹲马步就好。”
郑六如揉着后脑勺离开,好像上次后空翻的伤还没完全好。
我突然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横移过的人影,是有长发没错,不过她也没有揉自己的后脑勺。
难道郑六如真不是第十人?
不可能!
差点被郑六如的狡辩带进沟里。
这船上,除了他,还有谁是第十人?
就是他了。
还死不承认。
都穿了大衣,踩着高跟鞋,挎着包出来了,承认一下会死啊。
反正大家又不认识他老婆。
我回头看了一下水泵,水泵还在嗡嗡地工作。
我走出去,到了冷库边上,停下来,打开边上水槽的水龙头。
水哗哗哗地喷出,溅到我脸上。
我赶忙把水龙头关了,擦了下脸。
郑六如虽然打死不承认自己是第十人,但至少在水泵上面没有撒谎。
那个水泵一修好,船上的水压就好了。
水一下流太多,水槽堵住,积了满满一槽的水。
皮搋子,唉!在田雅思手上。
早知道自己拿过来,现在就能通水槽了。
我低头看水槽,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水槽里的水不知何时变红,好像从弹孔里流出的鲜血。
我又抹了下脸,确认自己脸上没有血,又打开水龙头,冲了几下。
水里的血慢慢变淡。
我看着水槽发呆,甚至生出一股冲动,要把水槽整个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过冲动过后,我谨慎的性格和抠门的理念又提醒自己:你只是个厨师。
是的。
如果是厨房里的水槽堵住了,作为一个厨师,我有义务和责任打开看看。
这个水槽是冷库边上的,天知道当初设计起来是用来做什么的。可能是洗手,可能是洗拖把,可能是洗澡。
这种事不归我管。
我走出设备间,上到甲板。
外面的浪很大,却没有多少雨。
二层办公室的光投下来,切在甲板上,像摊压在砖石下平铺开来的烂尸,被浪花和月光洗了一遍又一遍,竟洗得白白净净起来。
田雅思站在甲板靠里,休息台的位置,浪打不到她,溅开的水却能湿到她的脚。
她却毫不在意,皱着眉头,把皮搋子沾了水,摁到墙上,拉着皮搋子维持平衡。
我从没想到皮搋子还有这种用途,走过去问她:“为什么不回去?”
田雅思说跟郑六如回了房间,郑六如向她展示了包包里面的空间,不只装了螺丝刀,还有其他工具。钳子,剪刀,六角扳手,锤子,应有尽有。
他还真的去了何伯言、文子砚的房间,问他们要不要跟他一起找第十人,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当然是把假发摘了,大衣换了。
文子砚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睡。
何伯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不出来。
郑六如只好回去。
田雅思去二层找船长问个清楚,为什么要故意把水泵弄坏,让船停海上。
上了二层,结果被黄阳维挡住,问她有什么事。
她说找船长。
黄阳维说船长在忙。
她问忙什么?
黄阳维说不知道,然后就把二层的门关上。
“原山、黄阳维、船长、裴总……他们四个人住在二层。他们一定是在做什么事!”田雅思恨恨道,多半是发现了伏陀海异种,还是那种极为特殊的品种,想要独吞成果。
可是田雅思又不求什么名利,只要让她研究就好,船长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我劝田雅思想开点,不叫你有不叫的好处。就当出海度假好了。像郑六如一样,放飞自我,自由自在不好吗?
“度假?”田雅思一手拉着皮搋子,一手指着外面的浪,说:“这叫度假?度劫吧?”
“度劫?”我笑出声,看向夜空,“是啊。这几天很像度劫呢——”
辽阔夜空里疏疏点点的星星突然沸腾起来,坠下电浆似的白光,一道闪电划破天与地的缝隙,歪歪扭扭地留下一道跨越万里的电痕。
然后是一声闷雷响,从远方滚来,风浪一下子变大。
皮搋子吃不住力,从墙上掉落,田雅思撞到我怀里,我扶住她,说回去吧。
却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滚滚雷声,挟着风浪,将一切杂音淹没,只留下一种奇怪的声音在这巍巍然的雷声中沉浮:哩——应——哩——应——
闪电过后,黑暗又重新袭卷回来。
甲板上那摊烂尸般的白光又亮起来。
一声尖叫从上面传来。
我和田雅思同时抬头看去。
二层船长办公室的窗户里不知何时挤满了人,一个个姿势各异的站在窗前,探头的,弯腰的,后仰的,扒窗的,直立的,好似排练一场默剧。
我看了一会儿,扶着田雅思要走。
风浪越来越大,船也越来越晃,我没有郑六如那么扎实的马步,也不想像林博海一样被浪卷走,掉到海里去,还是回房间安全。
田雅思突然站住不动,身子牢牢的,像钉子扎进甲板里。
我回头看她,以为她又用皮搋子摁住哪里当扶手,我想跟她说:皮搋子不是这个用途啊!
她的脸却是一片惨白,好像被月光照亮的尸布。
“怎么了?”我问。
她慢慢伸出手,指着船长办公室的窗户,一个个点过去:“一、二、三、四、五——”
我也一个个看过去,探头的,弯腰的,后仰的,扒窗的,直立的。是五个人没错。
田雅思的声音比甲板上溅起来的浪花还要凉:“怎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