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言今天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说是要请他拍戏,却连剧本都没有。
何伯言说自己只拍过纪录片,还有就是一些风景,画报,从来没拍过戏。
那人也说没关系。
何伯言问谁是导演呢?
那人说他自己就是导演。
何伯言问有哪些代表作呢?
那人说即将开拍的这部还没有剧本的实验短片电影就是我的代表作。
说到这里,何伯言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这是个发导演梦的外行,或者是个刚逃出来的精神病。
没什么好谈的了。
何伯言庆幸自己刚坐下来,什么烤肉都还没点,像眼前这种又疯又穷的家伙铁定是没钱的。
何伯言说回去考虑一下,起身要走。
那人可能是看出了何伯言拒绝的意思,拉住他,跟他说:“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
何伯言看着那人的眼睛,总觉得似曾相识,哪里见过,却回忆不起来,反问他:“你确定没问错?是谁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是你。”那人坚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女主角是秦借晚。”
何伯言停了下来,差点笑出声,虽然是个精神病,可逻辑还是非常严密的。
正常情况下,要是秦借晚当女主角,他倒贴钱也要参加。
可是——
“你真能请到秦借晚当女主角?”何伯言问。tehu.org 火鸡小说网
这疯子多半会拿出一些ps好的照片给他看,说自己是秦借晚的经纪人或者远房亲戚之类的话。
果然,疯子拿出手机,给他看秦借晚和自己的合照。
这张是我跟她一起吃早饭时的照片,看,这烤肉,就这家店买的。她吃的满嘴是油。
这张是她早上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别被她的外表蒙蔽,她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还有这张,她冲我撒娇,我叫她滚,她有点失望……
可恶!
如果一开始展示出这些照片,何伯言可能就真的信了。
不得不说,这个疯子的ps技术真好啊。
以他专业摄影的角度,也挑不出什么错误,光影、角度、形体,乃至一些材质上的细节,完完全全就跟真的一样。
何伯言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随口说:“好啊。既然你跟她那么熟,给她打个视频电话,要真是她接的,我就答应你。”
“真的?”那人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真的。”
“事先说明,拍这部片,可能没有报酬。”
“没钱也没关系。只要真是秦借晚当女主角。”
“好!你等着。”
那人当面拨通视频电话,嘟嘟声响起。
何伯言的心竟从最先的嗤之以鼻,到慢慢有点期待起来,噗通噗通地跟着电话铃声的节奏一起跳。
这人该不会真跟秦借晚很熟吧?
何伯言刚起了这个念头,铃声中断,那人有些尴尬地抬头:“她什么都好,就是经常不接电话,我再打一个。”
何伯言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到底在瞎期待些什么?
跟一个约在烤肉店见面,连串烤香肠都舍不得点的所谓导演见面,还真以为导演会跟大明星秦借晚认识啊。
那人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不出意外,每次都打不通。
“算了,算了——”何伯言劝道。
“不是,她可能是没带电话。等我回家叫她过来。”那人说。
这疯子的妄想又升级了。秦借晚住他家?哈,要是让媒体知道了,他家的门都要被堵住。
何伯言看向疯子的眼神只有怜悯。
谁都有做梦的时候。
只是有的人会醒过来,有的人不会。
“不用了。等下次你联系上她的时候再来找我吧。”何伯言说完,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何伯言站住了,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因为一个女人迎面走了过来。
这个女人他刚刚见过,在那个疯子的手机里。
秦借晚来了。
何伯言以前只在屏幕里见过秦借晚。现实中的秦借晚比屏幕里更好看,多了一份说不出来的气质。
秦借晚和他擦身而过,何伯言扭头,看到秦借晚径直坐到那疯子边上,跟疯子说说笑笑。
何伯言看了又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呆站了半晌,那人冲他招手,叫他过去,他拖着脚过去。
那人跟他正式介绍,“秦借晚。我租客。”
“组长。我房东。”秦借晚说,还跟何伯言握手。
“摄影方面的事就拜托你了。”秦借晚说。
何伯言晕乎乎地点头。
接下来,组长还跟他说了一些摄影风格上的事,叫他回去多翻一下以前拍过的海上素材,虽然这次的短片跟大海无关,但是单就摄影而言,他希望能拍出大海漂流的自由和辽阔还有神秘感。
何伯言一个个都应下来,然后回家。
直到进了门,关上门,咣的一声响后,他才慢慢坐下,像刚从过山车上下来一样,云端坠落,回到现实。
一个崭新的念头慢慢浮上来:我要给秦借晚的电影当摄像了。
事业总算有了起步。
自从妻子病逝后,他颓废了很久,最近才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去烤肉店里找老板谈谈菜品照相的生意,结果烤肉店老板的生意没谈成,倒是一飞冲天,直接当了秦借晚的摄像。
渐渐的,他回忆起跟那个叫“组长”的导演的对话。
“风格呢?”
“大海。”
“中心呢?主题呢?这个短片总要有个基本的方向吧?”
组长看着他的眼看了很久,说:“死人归来。”
“什么?”
“死人归来,就像——断掉的指头再长回来一样。”
组长冲他竖起大拇指,然后猛地用另一只手盖住,折断,好像砍掉一截。
何伯言自言自语:“是恐怖片吗?”
不管组长这个人有多不靠谱或是不专业,秦借晚是真的不能再真。
他走的时候,烤肉店老板也在跟秦借晚拍照留念。
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何伯言翻出箱子,里面有他上次出海时拍的所有素材。
他连到电脑上,放出来看。
咚咚咚。
不是音箱里的声音。
何伯言听到楼上小孩的尖叫声,还有拍皮球的声音。
讨厌。
现在的幼儿园和小学,为什么老是布置一些拍皮球、跳绳的体育作业,大部分人都不住在别墅里。
一旦楼上的邻居有个小孩,楼下的人就要忍受这些噪音,比弹钢琴好不到哪里去。
何伯言戴上耳机,专心在视频上。
视频里是他第一次登船时拍的。
大海、蓝天、还有港口的白鸥。
“真美呀。”镜头外是他的声音。
然后另一个声音加进来,放声长啸:“我自由啦!!!”
接着就是一片哄笑。
喊自由的那个人是郑六如,是家贸易公司的职员,不知道为什么上船。
何伯言一段段素材看下去,当时拍视频的心情和记忆也都席卷回来。
出海的头三天是最新鲜的。
抬头是天,低头是海,闭眼尽是海浪声,无休无止,无牵无挂。
三天过后,就烦了,天天睁眼都是一样的景,一样的人,一样的事。
他想回家了。
镜头从开始的活泼灵动,转成了枯燥无味。
偶尔拍了几段海上朝阳落日的奇景外,就再没什么东西可拍。
然后,白鲸出现了。
何伯言精神一振,在椅子上坐直了,脑袋有点疼,罩耳式的耳机戴久了都会疼。
他摘下耳机,脑袋舒服了许多。
楼上又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还没结束呢。
何伯言揉了揉耳朵,无奈又戴上耳机。
白鲸出现了,林博海带人坐上小艇去追,海上突然起浪,小艇上的人惊呼起来,镜头晃动,浪打到镜头上,全是水珠,和一晃而过一张张惊恐的脸……
何伯言按了暂停,就像提前预知到恐怖片高能画面一样。
后面发生的事曾一遍又一遍地在他恶梦中出现。他不想再回顾了。
何伯言摘下耳机,楼上的拍球声总算没了。
他拔掉耳机,让声音外放出来,开始播放其他视频。
“伯言!你好呀!”一个女人冲着镜头打招呼,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是何伯言的妻子,生病前录的视频,说是要给将来的孩子录满一年的睡前故事。
这样以后她只用放录象给孩子听,自己呼呼大睡就好了。
何伯言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躺在椅子上睡着。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卧室里,一定是半夜冻醒,自己迷迷糊糊地回房间睡觉。
他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腰很疼。一定是昨晚睡椅子睡的。
他看看时间,六点半,外面天蒙蒙亮。
今天楼上的小孩没早起,天花板上悄无声息,让他难得能享受一下片刻的安宁,耳朵边只有静寂到极点时的嗡鸣声。
然后背后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伯言!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