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这回我真的走了。临走前,我送你一句话和一把剑。”
“不用送了。只要你记住是我帮你垫的电驴的停车罚款就好。”
林渐没想到码头管停车的老头记性那么好,出海几天归来,一下游轮,老头就凑上来,让他交一下这几天的罚款及滞纳金。
林渐质疑老头的道德,滞纳金比罚款还贵什么意思?
老头质疑林渐的爱情,女朋友的电驴和滞纳金哪个重要?
林渐还想进一步质疑老头的价值观,玉虚已经坐上电驴准备出发,他只好付钱。
玉虚送他一句话:“唯剑之外,再无他物。”
林渐点头:“是的,交完罚款,再无他物。剑呢?”
玉虚忽然一抬手,一指捺在林渐眉心,嘟的一声轻响,林渐全身打了个寒颤,寒颤过后,身体并无异样。
林渐看向玉虚,玉虚已骑着电驴走远。
莫名其妙。
林渐嘟哝着,离开码头。然后就在公交车站站了半个小时。
他不得不承认,没了玉虚的电驴很麻烦。
打的,钱不够。坐公交,要坐十三站。
还好有地铁。
林渐上了地铁,找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闭上眼,想好好休息一下,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眼里全是漫天的雷光,和那驱浪挟潮的白鲸……
“你怎么不吃自己的?”
“我就想吃你的。”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你的我的都一样啊。都是小马煎饼!”
“你的夹油条了,我的没夹。”
“不行。”
“你不爱我。”
“你又开始演戏了。”
“那你说你以前爱我多,还是现在爱我多。”
“一样多。”
“呸!你就不会说现在吗?说谎哄我开心就那么难吗?”
“好。现在。”
“那就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给我尝一口。”
“不行!”
“你看!你果然不爱我!说!小马煎饼和我,你爱哪个!”
……
一对年轻情侣就坐在林渐对面争吵,声音越来越大。
林渐睁开眼,看过去。周围一圈的旅客也是一样。
那个男生胀红了脸,手里拿着一个吃到一半的煎饼,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得像是要拿煎饼把自己裹起来,挡住众人刺探的目光。
女生还是不依不饶,逼男生选,不选不行。
男生长得普通,脸皮极薄,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女生步步紧逼,越战越勇,众人看得肾上腺素极速分泌,大呼精彩。
而问题已经从小马煎饼和我二选一,到了小马和我二选一,再到小马和我同时掉进粪坑,你愿意给谁人工呼吸的终极境界。
一个一边看热闹,一边乐呵呵吃三明治的大叔看了眼手里的鸡肉三明治,顿时觉得不香了。
男生愤然站起,“我——我——我选你!”
女生更生气:“你居然犹豫了!你是不是嫌我掉进去臭?”
男生说不出话,凝视女生一会儿,叹口气,提起包走了。
女生眼圈一红,差点掉泪,空坐了会儿,也急步追上去。
闹剧结束,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吃鸡肉三明治的大叔纠结地盯着三明治,好半天,才把三明治包起来,放回包里,并开始教育纠正周边的乘客,说在地铁上吃东西是不文明的行为。
林渐再也睡不着了,还有点饿。
可能是在船上吃了好几天三文鱼寿司的缘故,现在一提起寿司就有点恶心,想换换口味。
地铁到站,林渐随着人流下车,没走几步,前面的人速度突然慢下来,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爱不爱我?”
“爱你。”
“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小马煎饼给我咬一口。”
“你的我的都一样啊!”
“明明夹油条的更好吃!”
……
又在吵。
林渐绕过看热闹的人群,跑上楼梯,回头看,果然是那对情侣。
女生似乎为了证明夹油条的更好吃,把煎饼举得高高的。
男生低着头辩解,似是陷入了一个极为深奥的哲学问题。
林渐走出地铁站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深吸一口气,再坐两站公交,就到家了。
他闻到了香味,地铁口一排的店面,大娘水饺,好多肉汉堡,金针菇火锅……
他决定去买点东西吃,吃完回家睡觉,人生大乐。
很快,他也遇到了极为深奥的哲学问题:吃什么。
站在路边仰视各家店面招牌的林渐吸引了一众店员的卖力吆喝。
大娘水饺:吃水饺,想大娘,思念是我们的名字,水饺汤不要钱,原汤化原食,愿原汤与你同在!
好多肉汉堡:好多肉,好多肉。种好多肉,吃好汉堡,请多肉爱好者齐聚本店,共享素食汉堡。
金针菇火锅:金针菇、金针菇,一根塞牙缝,一坨已下肚。吃一坨,留一根,牙缝生津,回味无穷。
……
林渐挑花了眼,店员的媚眼也抛花了。
林渐下了一个决定,转身走向角落里的小马煎饼,说:“来个煎饼。”
“好嘞!要夹什么?”大叔熟练地拿出长柄木勺一圈,匀出一锅薄薄的饼,指着柜台前的瓶瓶罐罐,问林渐配料。
林渐想了想,说:“油条。”
“加十块。”
“这么贵?”
“还有更贵的呢。一百块。”
“嚯。一百块的夹什么?”
“夹三文鱼。要吗?”
“算了,夹油条吧。”
吃着煎饼,等公交车。
公交车到了,煎饼也吃完了。
味道说不上很好,至少比三文鱼寿司好多了。
林渐上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窗外,趁着胃忙碌的时候,让大脑休息一下,享受下难得的安宁。
这时窗外一男一女跑过,上了公交车,男生拉着女生坐在林渐前面的位置。
林渐认出那一男一女,就是地铁站里的那对吵架情侣。
他有些头疼。
拜托。不要在公交车上吵。要吵也不要吵一样的内容。
幸运的是那对情侣没有吵架,反而有说有笑。
“你毕业了吗?”
“还没,大三了。”
“学什么专业?”
“食品科学与工程。”
“哦。专业对口。不错。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第一次上岗,你的表现很好。不过还有几点要注意。”
“请说。”
“不是叫你一字不差地跟着剧本走,只是即兴发挥也讲究一个度。粪坑是不是过分了点?没看到边上好几个乘客差点想吐吗?”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还有在楼梯口的时候,虽然是同样的剧本,但也要注意表演的层次感,作为男人,我要表演出那种旧事重提的无力感和厌倦感,作为女人,你要表演出翻旧账讨人情债的决心。对,只是一点小差异,但就是这点区别,造就了职业与业余的鸿沟。”
“哇,你好专业。”
“这次的佣金我转给你了。”
“为什么只有一百块?不是说好一百五十吗?”
“你吃的煎饼也算在里面了。”
……
林渐听呆了,商业行为无孔不入啊。给煎饼打广告还能这样玩?
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煎饼都吃进肚了,总不能打掉,只能忍到明天一早拉出来。
女生站起来,说:“到站了,我走先。”
男生问她:“你没什么话要说?”
女生低头看男生,摇头:“没有。”
男生说:“好,走好。”
女生微笑:“下次有活叫我。”
男生:“一定。”
公交车靠站,女生下车。
男生看女生下车,直到车门合上,才长出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发呆。
林渐也发呆。
公交车就这样开。林渐透过车窗看到一座小桥,桥边站着一个带着安全帽的大爷,大爷肩膀上绑了个锤子。
看到大爷,他就知道到家了。
大爷常常站在桥边等活,站久了,都成了这里的人形地标。
林渐下车,男生也跟着下车。
林渐回家,关上门,就把自己抛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这样躺了半天,攒了些力气,他才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先是给鱼缸里的金鱼撒点鱼食,再去楼上上厕所,一推门,门板分出去一半,另一半稳稳呆在原地,差点绊倒林渐。
哦,忘了,被玉虚踹烂了。
林渐回一楼客厅,坐在沙发上,抬起脚,又搁了个空。
他凝视平趴在地上的茶几,才想起来茶几也被玉虚一掌拍坏了。
想了半天,他决定先修茶几。
找来工具,叮叮咚咚地修了半天,好不容易支棱起两根木脚,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一个女人竭斯底里地喊:“你跟她什么关系?到底什么关系?”
林渐马上支棱起耳朵听,像茶几游离在外的第三四根木脚。
一个男人怯懦的声音:“没、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别人说我俩有夫妻相。”
女人更疯狂了:“你说最近加班忙,要租个房子,离公司近,原来是租给那个狐狸精住的!”
男人辩解:“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就……”
女人冷笑:“所以就住进你的出租房吗?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说这里的房子地段好,通勤时间不长,吃早饭又方便,物业管理周到,安保措施强,适合单身职场女性居住,最重要的是价钱还不贵,押金还低,房东吃斋,脸大心善……”
林渐听久了,觉得没意思,就继续修茶几。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
终于支起四个茶几腿。
林渐站起身,腰酸背疼,绕着走了一圈,躺到沙发上,把脚搁茶几上,脚后跟放上去的那一刻,差点舒服地晕过去。
对,就是这个位置,不高不低,刚刚好。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玉虚那一掌拍得漂亮,没拍烂茶几桌面,还能让他拼回来。
林渐眯起眼,享受着抬高脚后,血液循环加速冲进脑部的感觉,好像翘翘板的一头沉下去,整个人被广袤的大海拥抱。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林渐又坐了几秒,这才从那种下坠的沉睡感中清醒过来。
他走到门口开门。
一个打扮利落的年轻女人问:“请问你这里有多余的房间出租吗?”
林渐看看女人,又回头看看自己家。
“多余的房间是有的。不过我不出租。”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任性。”
“你这样任性,白白失去一个和我这样的大美女合租的机会,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
“不,你会的。”
林渐不想跟女人争辩,关上门,回沙发上,把脚搁在茶几上。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
林渐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生。就是他在地铁、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位。
男生问:“我能住你家吗?”
林渐摇头:“刚才有个女生提出类似的要求,我都拒绝了。你更不可能。”
男生自顾自地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林渐很生气,指着门口,说:“请出去。我可没请你进来。我是不会和人合租的。”
男生微笑:“我也没说跟你合租呀。”
林渐:“那你进来干什么?”
男生:“我来报恩。”
林渐虎躯一震:“啥?”
男生大声:“重生后的仙尊,总要通过报恩来弥补前世遗憾,这是天道轮回不可违背的基本规则。”
“我是紫阳仙尊。你是我的恩人,我来报恩。”
林渐虎目一瞪:“你——”
紫阳仙尊一掌虚按,“你一定在想:什么是仙尊?不用急,我证明给你看。”
林渐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
紫阳仙尊一掌按在茶几上,收掌,再一拂。
茶几碎了。
林渐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看着地上的碎木块发呆。
紫阳仙尊抚掌长叹:“不及当年。”
林渐拣起一根木条,往紫阳仙尊头上抡:“不及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