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日到了啊。”白怜看着钟灵宫内外忙活着的宫人,忍不住感慨一叹,“小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总觉得十二个时辰怎么那么漫长,现在长大了,却又觉得十二个时辰怎么那么短暂,还没反应过来,就嗖的一下从指缝里溜走了。”
“快吗?”郭知宜从一堆书里抬起头,思索了一下,对她来说,真的不快。
她穿过来的时间才四五个月,但却常常有一种过了四五年的感觉。
时时刻刻紧绷着做另一个人,模仿原主的言行举止,模仿原主的音容笑貌,为了原主的亲人,为了原主的心愿,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殚精竭虑地推演着命运齿轮转动的轨迹,在岁月和历史的巨潮中孤舟钓雪,懵懵懂懂又跌跌撞撞地在未知和已知的漩涡里撕扯。
恍如隔世。
不,是真的隔世。
郭知宜按了按眉心,想甩去恍惚的思绪。
她认知里的穿越,像一场华丽的梦,给了自己一次重新选择和经历的机会。
这场穿越,无论是表面上肤浅地远观,还是实际上深入地经历,都华丽无匹,完美得让人心颤。
可时光流逝,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越陷越深,挥剑杀了人,提笔留了画,和越来越多的人相遇相知......
这些让她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世界。
一个和她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但对她来说,拥有一份在两个世界里的记忆,有时候,感觉并不好。
庄生晓梦迷蝴蝶。
午夜梦回,神思茫然的一瞬间,是她最脆弱的时刻。
因为她会忍不住地思考“真实”和“存在”,前世今生,哪个她是真实存在过的?
尤其是长期地把自己带入原主的角色,脑海里被原主的一切充斥,前世的一切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稀薄,这让她有一种自己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正在消失的感觉。
当有一天,前世的一切被遗忘,那么这个躯壳里的灵魂,还是她吗?
“长安姐姐!”白怜在郭知宜眼前挥着手,大声喊道。
“啊...嗯,怎么了?”郭知宜猛然回神。
“长安姐姐脸色很不好看。”白怜眉头蹙起,语气很是认真,“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对身体很不好。”
“诶,你怎么知道?”郭知宜挑眉一笑,“我猜猜,该不会是望神察色、望五官知五脏?”
“是呀。”白怜坐到郭知宜身旁,笑嘻嘻道,“再加上切脉辩证会更准哦,来吗?郡君的话,不收钱,倒贴也愿意。”
“倒贴也愿意?”郭知宜把这几个字放在唇间碾磨了一遍,嘴角噙着笑伸出皓腕,“来?”
“好。”白怜在郭知宜看不到的地方,朝窗外假山边的模糊人影诡异地一笑,然后悠悠地拉住郭知宜的手腕,手指在郭知宜白皙滑软的手腕上一寸一寸游移——明显是故意为之。
郭知宜挑眉一笑,“莫非神医把脉的手法也和寻常大夫不同?”
白怜眨了眨眼睛,牵起郭知宜的手腕,俯首一触即分地吻了下,理直气壮道:“神医谷谷主独门秘法,不行?”
郭知宜失笑,凑到白怜身旁压低声音道:“陆韶在附近?”
白怜笑而不语,因为下一刻——
“郡君。”
陆韶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唤了一声。
郭知宜:“......”
日!不太好,吃醋了。
虽然小醋怡情,但是打翻陈年老醋坛......
郭知宜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自己大概受不住。
“去去,小孩子去一边儿玩去,去看看桃符都挂的怎么样了。”郭知宜干笑着把白怜往外赶。
“噫......”白怜撇着嘴往外撤。
守在殿门前的白苏二话没说,招呼走了附近忙活的宫人。
顷刻间,钟灵宫正殿成了一座空殿,除了郭知宜和陆韶再没别人。
陆韶幽深的目光在郭知宜身上驻足片刻,很快又移开了,继而便打算转身离开。
郭知宜拼命压下往上翘的唇角,一把拉住了陆韶的手腕,“你呀,总是口是心非。”
陆韶脚步一顿,微侧首扫了郭知宜一眼。
十分微弱地表示反对。
郭知宜声音里带着笑意,“不是吗?你若真想离开,为什么不跟在那些宫人身后离开呢?”
“你要是跟在那些宫人身后,大庭广众之下,我肯定没办法对你动手动脚。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转身做出一副生气离开的架势,是不是就在这等着呢?嗯?”郭知宜笑着晃了晃陆韶的手,俯下身作出亲吻对方手背的动作,然后在距离陆韶的手咫尺之遥的地方忽然停下。
郭知宜抬首一笑,“是吗?”
陆韶没说话,但握着郭知宜的手猛然加大了力度。
郭知宜但笑不语,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
陆韶眉头皱起又飞速舒展开,像是有些焦躁,抿着唇主动将自己的手腕抬高了点。
郭知宜闷笑,故意装作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期待什么呀?”
陆韶:“......”
陆韶深吸气,猛地反握住郭知宜的手腕,低头在对方手腕上轻咬了一口,像是在发泄这两天的满腹怨气。
这两天,他可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郭知宜身边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得!防!
郭知宜咬着唇忍笑忍得很辛苦。
“别气,要不然给你一个奖励?”
“什么?”陆韶抬眸。
郭知宜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怔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陆郎?”
陆韶的眼神立刻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