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快速翻开那本破旧的芳草图鉴,她手指一停落在其中一页上。那上面的草生成火焰的模样,草叶为碧绿色根茎却呈赤红色,那栩栩如生的小画下写着一行字,“绿炽草,形如焰火,叶乃翠色根茎为赤。叶内蕴精粹灵火,可解至阴死气可化幽魂怨力,根部剧毒可灼烧修士魂魄。此草极为罕见,踪迹难以寻觅,只曾在天极不夜城外蛮荒崖上见过一株。”
“看来吾还得去天极不夜城才能治好这腿上的伤。”
兰陵低头垂着眼睛,叶星怜才发现他乌发间露出一只极小的晶莹的龙角来。她将芳草图鉴合上放入腰间乾坤袋里,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向他问道,“虽未去过天极不夜城,但总觉得有些诡测的危险。难道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男子双手环住膝盖摇了摇头,“恩人见笑,蛟类若要化龙便不能妄自造杀孽。吾已持心修行了九百年了,更别说去向那褚衣老者寻仇再解了这死气之毒。是以,思来想去也只剩下这一个方法。”
关于那老者的去向,叶星怜自然是清楚的,不仅身死还被妒川令万鬼吞噬其魂魄。眼前这条黑蛟真是何其无辜,就在即将化龙之时被不轨之人阻隔无上大道,游云谴雨没有了可能不说,修行也阻滞不前。少女轻叹一声,却又见兰陵抬起脸来笑了笑,蝶翼一般的睫毛下垂,眉眼弯弯,“恩人是在为吾叹息吗。其实这也许便是修行大道所赐一劫,亦可看作是锻心锤性的磨难,虽然前途未卜,但好在还有一线希望。”
叶星怜尚在凡尘之时见过的人中心性险恶者居多。有如叶仲川这般寡情者,有同那药材铺中小厮和管事一般冷心者。多的是像上云府之中百姓,虽知两军对垒错不皆在领军将领,但当明镜翊和明言被天子推出来作挡箭牌时便将所有怨恨都加诸在他们二人身上。
俗世多的是这样的罗普大众,再观修仙一途,人心更是莫测。
不多远观,便说那妙眼菩提,相处一段时日后叶星怜也未曾看透过她。她敢肯定这昔日惊才艳绝的梵音妙舟首徒未必没有产生过要杀了她夺取天灵的心思,或许是被那一半天灵里的机关所惊退又或者是从那锦囊上堪破她在宗门内身份不俗所以心生忌惮。
但像眼前这只黑蛟一样心思秉纯又易开解自己的生灵还真是少见。
少女“嗯”了一声附和于他,便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离开此处吧。”
男子闻言也站起身来将帷貌戴上,手指向那石门一边说道,“门外机关重重,恩人最好跟在兰陵身后。”
两人走出石门,眼前视线便暗了下来。那石室外竟然是一条湍湍暗河,河上只有几块浮石为凭可过岸。
兰陵灵活地一跃落在第一块浮石上接着跳上了第二块,叶星怜脚下运气落在那浮石上。她抬眼去看,便见男子双手化为龙爪一一劈开从暗河中突然乍起的箭雨来,那箭矢上泛着绿色的光芒想来应当是被事先淬过剧毒。叶星怜自然不能只躲在兰陵身后任他独自去应付,接着抽了剑将迎着两人而来的箭利落地劈开。兰陵见状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应对之余嘱咐了她一声,“恩人,这箭上似乎被涂了金家独有的蟾毒,务必小心。”
“好,你也是。”
箭雨过后,两人踏上了第三块浮石。这时又从暗河穹顶上骤然投下一些巨足蜈蚣、四头毒蝎之类的毒物来。它们一被放出有的便喷射出毒液有的毒蝎扬着四尾落在两人身上便要蜇下去,叶星怜将剑气化作细细的一道逐个将其击毙。而兰陵余光见状便掌中运气,顿时脚下河水化作数条蛟龙冲天而起,将那些毒虫在半空中击晕它们便落进了河里接着那些蛟龙俶地散了形态变回了河水将那些蜈蚣和蝎子渐渐地冲远。
等两人好不容易安全地到了河岸上,叶星怜脸色已经微有些苍白了倒是兰陵躲在那黑色斗篷里依然一副世外高人的遗世之姿。少女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上方才沾染上的河水,心里不由感慨,若不是因那蛟族化龙的束缚想必当初在西碧海上根本没有她出手的必要。
跟在兰陵身后绕了许久,前方终于有亮光传来。
男子将龙爪变幻模样化作一只蟾蜍的爪子摁在那石门中间凹下去的孔洞里,接着“咔嚓”一声,石门向一侧移开露出外面的面目来。院中以玉石铺作小径,两旁摆的是一人高的红玉珊瑚,叶星怜跟着兰陵小心地走出来,回过身一看才发现那密道竟然是在这院中的假山里。那假山做得十分精致,山上所栽植的并非寻常人所用的松柏而是一株苍天的金钱树。
枝叶间挂着大大小小的金色元宝,整个庭院只能用奢豪二字来涵盖。
少女眼角一抽,总觉得这样的格局和情调有些熟悉。
院中时不时有金衣仆人路过,叶星怜便索性设下隐匿阵法将两人都笼罩在了其中。少女看着兰陵有条不紊地径直前行,便暗中以神识传了音信与他,“兰陵,你先前说的东阴金家可是此处。不知他们一族具体情形如何,能否同我说说。”
“金家一脉乃是蟾妖,身居东阴妖族五毒之首。此族中人生来便怀剧毒,且独爱财,嗜财如命,因此又唤金蟾。他们专爱珍藏奇宝,那石室里的想来不过百分之一而已。”
眼前突然一队身着黑色劲衣的人从转角出现,兰陵脚步一停叶星怜的头部正好撞在他背脊上。少女正欲出声询问却见他转过身来一指置于双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来,接着叶星怜脑海里便陡然多了道他的声音,“那队黑衣人乃是东阴妖族中的针蜂,擅长的便是逡巡堪察之术。看来是金家请来做护院的,哪怕有细微的动静或空气中气味不对都能叫他们察觉,我们便在这儿等他们离去再走吧。”
那黑衣人为首的男子眼睛极小,但那细长的眼缝里却露出锐利精悍的凶光来。
他前行的脚步缓了下来,头向后一转,视线慢慢扫过兰陵二人所在的位置,正想走过来,这时突然跑过来一金衣小丫鬟悄悄俯耳与他说了几句。那细眼男子听完后便点了点头,带着一队人马跟在那丫鬟身后又渐渐走远了。
兰陵与叶星怜对视一眼而后各自笑开,都叹了一口气。
在不远处的一座阁楼的三楼栏杆处,少女快速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筒镜躲在了木梁后面。等确定那庭院中的二人已经离开后,她才露出身子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作安抚状。少女视线往下一扫,想起了刚刚叶星怜离开之际向这儿投来的一眼,便大大咧咧地坐在廊凳上以长筒镜挑起了低伏着身子的少年人的下巴。
她勾唇一笑露出俏皮的小虎牙来,“我确实看清了,方才那下面就是她。你不跟着去吗。”
那少年乌发如鸦羽,一边脸十分清秀另一边脸上的筋脉鼓胀如凹凸不平的洼地,因此变得斑驳而可怖。
他声音粗噶,说道,“我已变成这幅模样,就不前去叨扰那位。”
“不必担心,我们金家,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