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燃过香也算交了房钱便踩着木质楼梯往上去,叶星怜方才还在疑惑一个偌大客栈为何楼下见不到一个人影,哪怕是一个鬼影。到了二楼视线便豁然开朗了起来,厅中有人影穿梭也有游魂飘荡其中。整栋楼阁呈回字形,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散发出幽幽光芒,叶星怜走近了看才发现里面是种满了月光佛昙。
“这位掌柜,也是个妙人。”
妒川走在她身后竟然难得的没有接茬,肩上的乌鸦受了惊早就闭眼睡着了。叶星怜慢慢往房间走去,她想起那位掌柜的话,心底竟然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来,能让她坦荡爱着的,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时迎面走来一人,身着黛紫色道袍头发用一玉簪簪住,手里拿着把拂尘。
出尘飘然,原来竟是位道姑。
叶星怜不过多看了一眼,也就接着沿回廊往里走。他们两人的房间是相邻的,叶星怜将那乌鸦放在桌上想了想又拎了块毯子叠成恰好大小盖在了它身上。做完这些她盘腿在床上,开始闭眼凝神修炼起来。只是呼吸不到一刻钟,她就察觉了不对劲,这鬼域里竟然没有半分灵气,不仅这样她刚刚只吐纳了一会儿却能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反而减少了。
少女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她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清扬哨声,曲调俏皮似乎是哪里的童谣。叶星怜倚在窗台上果然发现妒川坐在隔壁的窗柩上,手里夹着片白色叶子含在唇边吹奏。
男子吹完,睁眼将叶子随手一丢,“旁人的情丝都是莲香、冰雪之气,只有我的竟然是杏仁酥的味道。”
那叶子瞬间化为粉末消散在空中,妒川掀开袖子露出一截留着大块疤痕的手臂来,“阿怜,你瞧。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是腐肉烂掉后留下的痕迹。”
“幼时家乡生了饥荒,遍地饿殍,也有人被逼到绝路易子而食的。我不幸,也是那些孩子其中的一个,你有尝过身上的肉被开水慢慢煮熟的滋味吗。”
“我师父是一方禅修,可他偏偏又邪气的很。”妒川放下袖子,笑了笑,“他路过村子炼化那些死魂,见我半边身子都快熟了但仍有气息便救了我,可是他却不以法术救治我身上的伤,美名其曰,度苦厄。等到这些烂肉掉的差不多了,他才催动灵力让其快速愈合,因此这些伤疤也便留下来了。”
“那段日子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师父他后来化缘偶然得了几块杏仁酥便塞了一块给我。明明已经是修仙之人了,却还那么重口腹之欲。那块杏仁酥真好吃,最后的一点粉屑掉落在地上我还是趴着把它舔起来了,真的好甜,就像今天闻到的那股味道一样香甜。”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宣之于口,就好像在旁观别人的经历一般。
而叶星听后怜笃定地说道,“你师父的死与你有关。“
妒川忍不住轻轻击掌,眼里满是赞赏之色。
“阿怜之通透和聪慧世间少见,只通过我几句话就猜出来了。”他虽是邪修却难得总是笑盈盈的,很难想到幼时竟然受过那样的苦楚,“他死时我令万鬼吞噬他魂魄,叫他也常常那如凌迟一般的苦厄滋味,叫他永不能入轮回。”
他短短几句话便令叶星怜觉得悚然,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永绝后患那等出了这鬼域便永不要再遇见了。她准备掩上窗扉,却听见妒川在隔壁又说起话来,“阿怜,我还未曾问过你。”
“我先前并未与你见过为何那日要夺我经幡布阵设计。”
终究还是来了。
“我修道之前,俗世还有两位亲人。本都是文韬武略的将领,有一年领军出战却·死在了拭阳道。”
“他们,一个叫明言一个叫明镜翊。对敌的是,鲁陂。”
话毕少女轻轻抽出腰间长剑,踩着窗柩将剑刺向隔壁。烛照砍在一铁钺上,发出铿锵之声来。叶星怜凌空而起她偏头看去发现妒川双手皆持一钺,他眉头轻挑,“原来阿怜来找我报血仇来了。”
叶星怜不想与他多说废话,一手舞剑直逼他面庞,另一手凝聚这鬼蜮里迷蒙水汽结成冰锥刺他咽喉。妒川也不再保留,他今天闻见那香后就深知不好,纵使他的确对这姑娘有些不同心思但若真成了他大道上的阻碍,至亲亦可杀。
两人使出全力,剑气与劲气犹有实体般在楼阁上划出道道裂痕来。楼里有胆子小些的鬼魂见状顿时嚎啕起来,叶星怜知道今夜若真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也不能再在这客栈里,她收了烛照身子下坠脚尖踏在一株月光佛昙上,以此借力整个人如一只穿云箭般飞出了客栈。
妒川也能猜到她用意,轻笑一声持着双钺追了上去。
少女落在一处屋顶上,天边渐渐显出两轮血月来照彻这万疆鬼域。
她脚步变幻不到一瞬就来到妒川眼前,绯衣男子暗中运气叫那双钺上都蒙上了浓浓一团灰黑死气。叶星怜灵力上行汇聚到手中,使得那剑气化作蛟龙冲着妒川颈边便是一口。即便手上双钺抵挡了一些但锐意剑气瞬间划破了皮肉,男子脖颈边的衣衫颜色比旁的地方更深了些。少女在这时又想到此剑里还熔了一块千年寒冰,心随意动蛟龙又变幻了形态化作条条婴儿手臂粗的冰凌笃笃朝妒川激射而去。
这一般变幻纷乱迅速叫妒川一时反应不及,他无法只能往后退,几个起落已经停在了另一楼阁的屋顶上。叶星怜追去但没想到眨眼间男子已经消失,她转念一想知道他一定是躲进了哪条暗巷里。
血月照下来像给大地蒙上了一层红纱,街上游走的鬼魂妖怪能见到的身影也不过寥寥。万疆鬼域里的楼阁、甬巷建造毫无章法,处处透露着诡谲,不过有一处巷子极为古怪。血红的月色恰好停留在巷口,长长的巷道里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某两处的分界线一般。
少女慢慢靠近,脚步一滞站在那片血红月色里。
从巷子里传来的气息令叶星怜觉得一股凉意沿着脊背直达她颅内与脏腑,她转身便要走。哪知道一条乌绳从黑暗里飞了出来,缠着少女的脚踝将她拖了进去。
叶星怜将烛照稳稳插在地面上,那绳子往里去的势头就减弱了不少。就在她稍微松了口气时,巷里骤然一股不可抵抗的大力传来,拖着她继续往后也使得烛照在地上划出一道巨大裂缝来。
巷子里并不是一间想象中的废弃宅邸,叶星怜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面类似于水镜的东西。水波里夹杂着嘈杂的声音,片刻之后眼前光华大盛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三十万零一十,入局。”
缠绕着脚踝的乌绳解开,叶星怜将手里的烛照收回剑鞘里,她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座巨大的赌场。